李进低头看了一眼瘫坐在泥水里、抖成一团的黄兴国。
那眼神,像在看一块有价值的烂肉。
“起……起来。”
李进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你……你到底是谁?”
黄兴国牙齿打着颤,恐惧中带着一丝侥幸和巨大的疑惑。
李进看着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在嘲笑。
“黄大队长,你真以为……公安局这些年,对陈纵就是‘包容放纵’?”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讽刺的冰冷。
“五年前,市局下来的老局长王铁,还没等站稳脚跟,就被孙直言那个蠢货挤兑得灰溜溜滚蛋了。”
李进的眼神似乎飘远了一瞬。
“他走之前,只做了一件事。”
他盯着黄兴国恐惧的双眼,一字一顿:
“把我这颗钉子,楔进陈纵这堵墙里!”
“孙直言?他也配知道我?”
李进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不屑。
“老子这五年,当孙子当狗,给陈纵看仓库、搬黑货、当打手!就是为了今天!”
他猛地俯下身,冰冷的目光几乎刺穿黄兴国:
“你那条烂命,要不是留着还有点用,刚才就该跟他们一起躺下!”
“别……别杀我!”
黄兴国再也顾不上了,像条濒死的狗一样哀嚎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知道……我知道很多!陈纵!陈纵他所有的黑账!矿难!是他让我……让我去找那个安全员张老蔫!让他关不好闸门!搞坏监控!还有……还有‘僵尸项目’的钱!走的是‘鑫茂’!‘鑫茂’就是他的洗钱口子!账本……账本在……在我老婆娘家的地窖里!U盘!U盘在我……”
黄兴国语无伦次,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他知道的、猜测的、能想到的所有保命筹码,一股脑地往外倒!
生怕说慢了一秒,眼前这个杀神会毫不犹豫地崩了他!
李进面无表情地听着。
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意外,仿佛黄兴国说的这些,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可能比黄兴国知道的更多。
等黄兴国哭嚎得差不多了,气息都快要断了。
李进才直起身,然后,他抬脚,踢了踢瘫在泥水里失禁的黄兴国。
“不想死的话,跟我走。”
早晨五点十七分,青峰县东郊,“听松苑”。
暴雪终于停了。
陈纵站在别墅二楼的落地窗前,手指间夹着半截雪茄,烟灰缸里堆了十几根烟蒂。
窗外,雪光映着惨白的天色,整座宅院死寂无声。
“老六他们……还没回信?”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身后,保镖队长额头渗出冷汗:
“陈总,黑石坳那边信号断了,咱们的人……失联了。”
“多久了?”
“半个小时。”
陈纵忽然笑了。
他转身,雪茄狠狠碾灭在紫檀木桌上,烫出一圈焦痕:
“黄兴国那个怂包,能把老六他们四个全吃了?”
没人敢接话。
“备车。”
陈纵突然开口。
保镖一怔:
“陈总?”
“我说——备车!”
陈纵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保镖浑身一颤。
两分钟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SUV悄无声息地驶出“听松苑”后门。
陈纵坐在后排,面色阴沉地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雪景,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扶手。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老六是他养了十年的死士,手上沾过血,从没失手过。
半小时不回信?
除非……
他猛地攥紧拳头,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几乎从不动用的号码。
“嘟——”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接通。
“喂?”
对方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睡意,像是刚从梦中惊醒。
陈纵眯起眼:”孙局,打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声音骤然清醒:
“陈总?你疯了吗?这个节骨眼上还敢打我这个号?”
陈纵冷笑:
“你怕什么?付东还能监听到你私人手机上?”
“……什么事?”
“黑石坳那边,出事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随后,对方压低声音道:
“陈纵,收手吧。”
“什么意思?”
“付东昨晚就布控了。你派去灭口黄兴国的人,一个都回不来了。”
陈纵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哪来的人手?”
“市局特警队,三十人,全是便衣,带着装备来的。”
“你他妈现在才告诉我?!”
陈纵的声音几乎是嘶吼出来。
电话那头的人叹了口气:
“我也刚知道……付东连我都防着。陈纵,听我一句,跑吧,趁现在天还没亮……”
“跑?”
陈纵咬牙冷笑:
“我陈纵横行青峰二十年,你让我像个丧家犬一样跑?”
“矿上已经死了十七个了!十七个啊!省里调查组今天中午就到!你跑还能活,不跑就是死路一条!”
陈纵的手指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帮我拖一天,就一天。”
“不可能!现在谁沾上你谁死!”
“你儿子在纽约那桩命案……”
“陈纵!”
对方声音陡然凌厉:
“你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
陈纵忽然笑了,声音诡异地平静下来:
“是提醒。”
“……你想怎样?”
“给我开一条路。”
陈纵盯着车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一字一顿道:
“省道331,长岗岭检查站,我要过。”
“你疯了?!那是出省的路!现在肯定有警察!”
“所以需要孙局长开条路。”
陈纵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狠厉:
“中午12点,我要见到检查站撤岗。”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
“……只这一次。”
“成交。”
电话挂断。
挂断电话,陈纵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他知道自己彻底没有回头路了。
但没关系。
这些年攒下的底牌,不就是用来这种时候翻的吗?
只要出了省,上了那架停在邻省私人机场的飞机……
他陈纵就还能东山再起!
“陈总,到了。”
车子停在一栋不起眼的民房前。
陈纵下车,快步走进院子。
五分钟后。
他站在一间简陋的地下室里,看着眼前两个大行李箱。
一箱美金。
一箱黄金。
足够他在国外逍遥半辈子。
“走。”
他拎起箱子,转身时突然停下。
“东西都备好了?”
保镖点头:
“都在后备箱,您要的护照、新手机、卫星电话……还有枪。”
陈纵满意地拍了拍对方肩膀:
“路上换三次车,十一点前必须到长岗岭。”
保镖刚要应声,忽然浑身一僵。
陈纵的手还搭在他肩上,一把小巧的伯莱塔却已经顶在了他的腰间。
“陈总?”
保镖脸色煞白。
“对不住了。”
“砰!”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闷响。
保镖瞪大眼睛,缓缓倒下。
陈纵收起枪,面无表情地跨过尸体。
现在,知道他行踪的人,又少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