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心中蓦地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眼中犹如乌云笼罩。
而此时,李贵已然念道——
“朕膺昊天之眷命,前大理寺少卿陆停舟,忠勤敏达,秉性刚直。今特授巡察使一职,代朕巡狩,监察百官。赐金令,可风闻奏事,肃清吏治,以正朝纲。钦此!”
圣旨的内容很短,不过寥寥数十字,李贵很快念完,朝陆停舟道:“陆大人,接旨吧。”
一时间,别说二皇子和他的亲随,就连池依依也未反应过来。
何为巡察使?
圣旨上已说得很明白,“代朕巡狩,监察百官”,这不就是话本里常说的钦差大臣么?
钦差大臣有上方宝剑,可先斩后奏,陆停舟虽无宝剑,却得金令一枚。
池依依默然听着李贵对陆停舟的解释,原来持金令可调动千人以下的军队,无论京里京外,一视同仁。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陆停舟想造反,凭这金令,说不得也能煽动旁人起事。
当然,皇帝敢给陆停舟这个头衔,就不怕他有反心。
如此信任与如此荣耀,近二十年来,陆停舟是头一个。
而二十年前,也只有当时的太傅段寒山有此殊荣。
池依依按住心中激动,瞄了眼一旁的二皇子。
只见这位总是笑吟吟的皇子没了笑容,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不解。
不过进宫告个罪的工夫,陆停舟怎么就成了巡察使?
就在刚才,他才被剥去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位。
在皇帝的连番追问下,二皇子甚至熄了招揽他的心思。
他明明看准皇帝不喜陆停舟,怎么一瞬间,什么都变了?
二皇子失了声。
陆停舟却已接过圣旨和金令:“臣,谢陛下隆恩。”
谢恩的声音落在二皇子耳中,他只觉更加讽刺。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皇帝明明已知晓池依依所为,明明陆停舟口口声声要为妻子担下此责,怎么他不但没受惩罚,反而扶摇直上,一跃成了监察百官之人?
二皇子想不通,但不妨碍他转变脸色,向陆停舟拱手:“恭喜陆大人。”
短短五个字,竟像平生头一次说话似的,说得无比艰难,二皇子脸上的笑更是说不出的僵硬。
他看了眼陆停舟的神情,分不清他是否正在得意,暗地咬咬牙,转向皇帝。
“父皇,我朝已多年不设巡察使一职,不知今日为何……”
“你对朕的安排有意见?”皇帝问。
“儿臣不敢,”二皇子努力提起笑,“儿臣只是好奇,父皇如此安排定有深意,儿臣该如何向朝中大臣解释。”
“朕办事何须向人解释?”皇帝淡淡道,“若有人问起,你让他们直接找朕便是。”
二皇子缓缓笑了下:“可巡察使一职至关紧要,若要巡察,需得提前拿出一个章程,不知父皇打算让陆大人从哪一署哪一衙查起,我好派人协助?”
“此事就不用你操心了。”皇帝道,“你先下去吧。”
二皇子心知皇帝有话要对单独向陆停舟交代,只得小声应了声“是”,带着亲随退了出去。
殿内,皇帝命陆停舟与池依依起身,脸上没什么和蔼的神情,只道:“陆停舟,这是朕给你的机会,你莫要让朕失望。”
陆停舟道:“臣明白。”
“我看你倒是一直镇定得很,”皇帝道,“怎么,连朕给你授职你也料到了?”
陆停舟摇了摇头:“臣说过,无论在朝堂之上还是朝堂之外,臣都是陛下的子民,随时听候陛下差遣。”
“哈,”皇帝笑了声,“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使,你以后得罪的人,恐怕比你做大理寺少卿的时候更多。”
“职责所在,莫敢惜命。”
“好,你记住你今天的话,”皇帝道,“明日就给朕滚回来上值。”
“臣遵命。”
待拜别皇帝,从御书房出来,池依依看着外面的风和日丽,一时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方才大殿中那一波三折,让她头一回见识到何为圣心难测,不但皇帝的心思无法预测,就连陆停舟,她也怀疑他是否早就和皇帝商量好了,否则先罢官再授职,怎能如此淡定。
“怎么了?”陆停舟听得她轻轻叹了口气。
池依依说出心里的疑问:“你早知陛下备了这封圣旨?”
“我不知。”陆停舟道,“若早知他会授我巡察使一职,他让我和离的时候,我就该答应。”
“为什么?”池依依蹙眉。
“你刚才也听见了,巡察使看似风光,却不是个好差使。”陆停舟道,“我身边的人,难免会受牵连。”
“你在说我么?”池依依眼角一弯。
“是。”
陆停舟的回答让池依依收了笑。
她看向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目光扫向天边。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计较这些?”
她当初选择与他合作,何尝没考虑过他自身带来的危险,但比起那些,她更愿意和陆停舟一起面对麻烦。
她慢慢往前走着,宫道两边的高墙隔绝了多余的声音,路上只闻两人脚步声轻响。
“不后悔么?”陆停舟问。
池依依想了想,摇头轻笑:“你不是给我留了份和离书么?若真遇到你的仇家找我麻烦,我就拿它做我的护身符。”
她本是故意打趣,却见陆停舟露出一抹深思:“是个好法子。”
池依依瞪他一眼。
在他心里,她就那么没义气么?
“你还没告诉我,你之前在殿里,私下和陛下说了什么?他怎么张口就要我们和离?”
“没什么,”陆停舟道,“我告诉他,你下在三皇子身上的迷药是我买的,我可以拿性命担保,那药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他怀疑你,可以先拿我开审。”
池依依默然,果然如她所料。
“可这跟咱们和不和离又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试探吧。”陆停舟笑笑,“陛下的心思又有谁能完全猜到呢?”
——
“李贵,你认为陆停舟能当好这个巡察使吗?”
大殿里,皇帝问道。
李贵躬身:“陛下既然选了他,他就一定会为陛下鞠躬尽瘁。”
皇帝笑了下:“他今日彻底向朕亮出了他的软肋,若非如此,朕也不敢全然信他。”
李贵想了想:“陛下是指……池依依?”
皇帝端起桌上的药碗,一口饮尽。
“多情自古空余恨,但朕,从不讨厌多情的人。”他看向李贵,“你知道为什么吗?”
“奴婢不知。”
“因为他们会为了守护自己的所爱,拼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