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二皇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池依依。
石栏边的女子安静伫立,目光投向远方,似是看着天上的流云,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
二皇子缓步走近,语气温和:“池夫人在瞧什么?”
池依依回眸:“宫中景物别致,随意瞧瞧罢了。”
二皇子和蔼一笑,状似随意地问道:“池夫人这趟出京,想必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南边与京城相比,别有一番韵味吧?”
“确实各有千秋。”池依依浅浅一笑,“殿下未曾去过南边?”
“职责在身,极少离京。”二皇子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论起见识广博,本宫恐怕还不如池夫人。”
池依依谦逊道:“殿下为朝廷殚精竭虑,是万民之福。”
二皇子朗声一笑:“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他双手轻拍栏杆,话锋忽然一转:“说起来,池夫人与本宫想象中有不一样。”
池依依目光微动,却只是含蓄地笑笑,并不接话。
二皇子道:“此前曾闻晴江绣坊之名,只道是寻常商户,直到万寿宴上,池夫人一鸣惊人,本宫才知你是难得的人才。”
面对二皇子的夸奖,池依依摇了摇头:“殿下过誉了。”
她不卑不亢,不喜不骄,二皇子仔细看了她两眼,微微一笑,说道:“兰心蕙质,容色上佳,难怪当初梅贵妃也想与你说亲。”
他特意加重了后半句话,却见池依依面色如常,并不因为听到梅贵妃三字而动容。
她怎么能不动容呢?
二皇子想起万寿宴那日得到的情报。
池依依凭一手绣技名震京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其兄池弘光更是三皇子门客,无怪乎梅贵妃想将绣坊纳入梅家。
此女容貌不俗,老三对她有所垂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她竟然拒绝了梅贵妃,更逃脱了老三的陷阱,当众公开与陆停舟的私情。
这般心性,确实不像寻常女儿家。
作为旁观者,二皇子乐见梅贵妃与三皇子吃瘪。
他更借池依依与陆停舟的亲事,一手主导了一场刺杀,将众人对幕后主使者的怀疑引向了老三,利用群臣的弹劾彻底将三皇子拉下了马。
从某种意义上说,池依依也算助了他一臂之力。
当初唯一遗憾的是,那支箭没能将池依依射死,让他失去了拉拢陆停舟的机会。
不过无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机会总还是有的。
果不其然,陆停舟与池依依返乡祭祖,竟破获了梅家在庆州经营的私矿。
关于梅家在庆州的动作,二皇子其实比任何人都早察觉。
三皇子是他通往储君之路上的最大障碍,对于他和梅家的一举一动,二皇子一直暗中留心。
他略施手段,将柳如镜安插到庆州,在永乐县做了名县令,替他在当地打探消息。
柳如镜苦查许久,一直未得真相,直到陆停舟的到来。
二皇子实在佩服陆停舟的坚韧。
多亏了他,才让梅家自乱阵脚,迫使梅贵妃铤而走险。
这一切岂非天意?
老天爷知道只有他才是大衍未来的君主,白白将一份战果送到他面前。
他甚至不用做什么,只等老三被皇帝彻底厌弃便罢。
可他还是贪了心。
柳如镜派人拦住林啸,赶在所有人之前传信给京城。
二皇子本想借机找出梅家私藏的兵甲,在皇帝面前立一大功,谁知竟中了梅春深的圈套。
尽管他在混战中拼命杀了梅春深,但他不确定皇帝是否察觉了什么。
皇帝最讨厌事情失去控制,倘若知道柳如镜是他的人,知道他的手下阻挠了林啸传信,知道他明知梅家藏着兵甲却未第一时间上报,那么下一个失宠的,就是他这个最有望继承大统的儿子。
太子死后,他身为最年长的皇子,自认机会最大,皇帝虽迟迟不立储,但他总会立的。
在这关键时刻,绝不能招来皇帝的任何怀疑。
他每日在鸿胪寺兢兢业业,就是为了向皇帝证明,他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而这一切谋划,却因曹方之死横生枝叶。
二皇子怪柳如镜沉不住气,更怪池依依出现得不是时候。
她为何要去牙行,为何要救那个孩子,为何要去府衙与柳如镜说那些话。
所有的疑虑最终汇成一个问题——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抱着这样的疑问,二皇子看着池依依,笑容依旧温和:“池夫人为何不说话?”
他刻意提起梅贵妃,就是想刺痛对方的心弦,然而池依依的反应太平静,实在令人讨厌。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责备,池依依像是察觉他的不悦,微微低头:“臣妇已经嫁为人妻,过去的事,还请殿下莫要再提。”
“哦?”二皇子笑笑,“看来池夫人对如今的日子尚算满意?”
“自然。”池依依答得很是干脆。
“可陆少卿尚未官复原职,池夫人真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池依依讶然:“当赏则赏,当罚则罚,此事由陛下决定,臣妇就算担心也改变不了事实。”
二皇子意味深长地笑笑:“本宫一向欣赏陆少卿的才干,他若就此罢官,于朝廷而言实是一大损失,本宫不怕让池夫人知晓,皇子府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即便做不了官,本宫也能让他一展抱负。”
这番话激昂慷慨,只见池依依眼中似有动容之色。
她双唇微启,诚恳道:“殿下,您在御书房外说这些,真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