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池依依正端坐于鸿胪寺内,二皇子的官署中。
往来禀事的官员络绎不绝,瞧见一名陌生女子在此,无不露出惊讶的神情。
池依依面色平静,端起清茶轻啜一口。
二皇子的茶是好茶,那么人呢?是善还是恶?
她不动声色听着屋里人说话,目光落在窗外,好似欣赏院中风景。
日头移至中天,院中的桌椅树影皆缩成一团,如浓墨点涂于地。
池依依心里转着无数念头,忽闻二皇子道:“池夫人,午时已至,与本宫一道用膳如何?”
池依依回过头,只见屋里的官员已经散去,只余她和二皇子两人。
她微微一笑:“不敢劳殿下相邀,臣妇去公厨随意用些便好。”
衙署中设有公厨,为寻常官员提供吃食,池依依说着就要起身,却听二皇子道:“何必麻烦,本宫的膳食已经送来,就在隔壁,池夫人请吧。”
隔壁是间小花厅,桌上琳琅满目摆了十几道菜肴,每一道用金边瓷盘盛着,做得格外精致,显然不是公厨的手艺。
二皇子再三相邀,池依依自知推拒无益,当即在二皇子的示意下落座,从容拿起碗筷。
二皇子的亲随上前布菜,动作娴熟,显见平日皆是如此。
池依依微感诧异,只因二皇子素以礼贤下士、平易近人而闻名,她原以为他会与官员共用公厨,不想在官署用膳竟如此讲究。
二皇子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举箸往桌上指了指,笑道:“池夫人可是觉得本宫用膳太过奢侈?”
“不敢。”池依依放下银筷,“衙署中官吏众多,口味各异,仅凭公厨怕难以照顾周全。臣妇听闻,常有官吏于散值后,宁肯多行半个时辰,也要前往外面的食肆酒家觅食,口腹之欲本是人之天性,又有何可指摘的呢?”
二皇子听她说完,拊掌大笑:“池夫人所言极是,不过本宫却不是为了口腹之欲。”
他轻叹一声,语气转为无奈:“本宫素来不讲排场,但皇子妃总担心本宫在外饮食不佳,每到用膳的时辰总会命人把膳食送来,本宫说了她许多次也无法,久而久之,也只好由得她了。”
池依依轻轻一笑:“殿下与皇子妃伉俪情深,令人钦羡。”
二皇子笑道:“别人说这话尚可,池夫人说这话,未免言不由衷。谁不知你与陆少卿感情深厚,若论伉俪情深,只怕本宫与皇子妃远不及你二人。”
池依依垂眼一笑:“二皇子过誉了。”
二皇子打量着她,忽道:“陆少卿若听说你滞留宫中,恐怕在家坐立难安,池夫人,你说他会来皇城找本宫要人吗?”
池依依笑意不变:“夫君不是不讲理之人,即便真的来了,也是担心我叨扰了殿下,又怎谈得上‘要人’二字。”
“那就好。”二皇子像是松了口气,“只要陆少卿别把本宫当成恶人,也就不枉本宫今日出手相助。”
他笑容和蔼,池依依却心中一凛。
她忽然明白二皇子将她留下的目的。
江瑞年视她为嫌犯,二皇子却出面解围,无论真相如何,在外人看来,二皇子便是帮了她一把。
帮她则等于帮了陆停舟。
二皇子把她留在此处,分明是想守株待兔,等陆停舟主动来寻。
届时两人见了面,不管陆停舟是否情愿,都得承了二皇子这份人情。
这一来二去,只要有心人稍加渲染,陆停舟就会被归为二皇子一党。
这般拉拢人的手段不算精妙,但以二皇子的身份,池依依却不能与他翻脸。
她朝二皇子缓缓一笑,转开话题:“殿下府上的膳食的确精致,改日见到皇子妃,臣妇定要向她讨教这做菜的方子。”
二皇子见她不接话茬,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面上却笑容依旧:“想见皇子妃又有何难?过些日子中秋宫宴,本宫为你们引见。”
“多谢殿下。”池依依笑着举筷,“再不动筷,菜就凉了,殿下,请用饭吧。”
突然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我道怎么等不到人,原来夫人嫌家里的饭菜不好,背着我出来打牙祭了。”
说着话,陆停舟提着一只朱漆圆盒走了进来。
“见过殿下。”
他朝二皇子行了一礼,将漆盒放到桌上,转向池依依:“你今日的药吃了吗?”
池依依乍然见到他,先是一怔,随即扬起真切的笑容:“还没。”
陆停舟哼了声,打开漆盒,取出一枚药丸:“我给你带了几道药膳,先把药吃了,再用饭。”
池依依接过药丸,为难地朝桌上看了眼:“可殿下盛情难却……”
“殿下莫怪,”陆停舟截过话头,朝二皇子道,“我家夫人身子虚弱,大夫一再叮嘱,要她少食荤腥,殿下这桌席面虽好,她却无福消受,还请殿下体谅。”
二皇子脸色变了又变,终是扯出淡淡一笑:“竟不知池夫人有此隐疾,倒是本宫待客不周了。”
池依依适时露出几分赧然:“我家夫君小题大做,让殿下见笑了。”
陆停舟从漆盒中取出几道清淡的吃食,摆在池依依面前:“你身子才养好了些,万一又闹出病来,岂不辜负陛下一番好意。”
“哦?”二皇子挑眉,“父皇也知晓此事?”
池依依笑着看了陆停舟一眼,替他回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与夫君成亲之后,入宫向陛下谢恩,陛下特召庄太医为我诊脉,全亏庄太医开的方子,我的病才大有起色。”
二皇子听她搬出庄太医,心知此事作不得假,当下干笑一声:“看来本宫这顿便饭,池夫人是吃不得了。”
“我替依依谢过殿下赏膳,”陆停舟道,“听说依依在这儿遭人为难,是殿下仗义执言,替她解了围?”
二皇子笑容微顿,只觉他这话格外刺耳。
若是仗义执言,他又如何挟恩图报?
池依依轻扯陆停舟衣袖,轻声道:“殿下只是听见外面吵闹,这才出来阻止,此事原就与殿下无关,夫君还是莫要将殿下扯进来为好。”
陆停舟目注于她:“我已听车夫讲过来龙去脉,此事是该在今日作一了断,你先用饭,用完以后,我陪你去见陛下,将一切说个分明。”
二皇子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原本计划带池依依面圣,借皇帝之威恐吓一番,再由自己从中斡旋,赚足人情。
谁知这夫妻俩像是商量好了,竟然一唱一和,想把他甩开,这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