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这声温和却不失威严的问话,二皇子从鸿胪寺大门中走了出来。
见了他,江瑞年像见了救星,急忙下了马,迎上前道:“殿下,下官因审案之故,急需传唤池依依回大理寺问话,但她却拒不从命。”
池依依见二皇子到来,示意车夫收起马鞭,走下马车,朝二皇子欠身:“殿下明鉴,江大人突然指认臣妇为嫌犯,一来便要拿人,却迟迟不肯明言所为何事。臣妇心中惶恐,实在不敢贸然相从。”
说完,她朝江瑞年看了眼,又道:“我看江大人如此着急,本已同意随他去大理寺,但臣妇想先给家里递个口信,以免家人担心,江大人却执意不肯通融,臣妇心中忐忑,这才与他僵持不下。”
“哦?”二皇子看向江瑞年,“果有此事?”
江瑞年趋前几步,低声道:“不瞒殿下,臣此举实是为了三皇子的性命着想。”
二皇子面露诧异:“三弟怎么了?”
江瑞年四下环顾,朝他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半个时辰前,三皇子突然昏迷,据太医说,他体内的毒性有些怪异,怕是……要不好了。”
“什么?”二皇子面色一变,“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下官也不清楚,”江瑞年道,“但下官想着,若能找到给三皇子下毒之人,或许能找到解毒之法,而那日在地宫最有可能动手的,便是池依依。”
二皇子与他对视一眼,转头问道:“池夫人,江大人所言可属实?”
池依依沉声道:“不敢欺瞒殿下,那日我的确在地宫中见到了三皇子,但江大人所言皆为他的猜测,臣妇方才已对他解释过了。”
“你的解释不足为信。”江瑞年道。
“江大人的怀疑又何凭据?”池依依道,“我从未听说大理寺断案可全凭臆测,若人人都像您这样,只凭自己的怀疑就给人定罪,天下还有王法可言吗?”
“你!”江瑞年怒目而视,“本官是大理寺卿,论朝廷律例,比你更清楚。”
“那么就请江大人指教,我犯了哪条律例?”池依依步步紧逼。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二皇子抬手制止:“池夫人,江大人,两位稍安勿躁。”
他略作沉吟,对江瑞年道:“三弟情况可禀报父皇?”
江瑞年连忙点头:“之前李公公来过,来时正遇三皇子昏迷,想来陛下已经知道了。”
“父皇可有传话出来?”二皇子问。
江瑞年略一迟疑:“不曾。”
“那你急什么?”二皇子略显不满,“当务之急是让太医全力救治三弟,只要三弟醒了,真相自明,何必在此处为难池夫人。”
他话音温和,却带着说一不二的决断。
江瑞年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垂首应道:“是,下官这就再去多找几个太医。”
二皇子点头:“三弟虽犯下大错,但终究是我的弟弟,父皇如今在病中,不好让他过多操劳,这样,你以我的名义去太医署要人,让他们务必把三弟救醒。”
“下官遵命。”
江瑞年转身,狠狠瞪了池依依一眼,这才带着属官匆匆离去。
池依依静立在旁,直到江瑞年一行走远,这才向二皇子行礼:“多谢殿下解围,臣妇感激不尽。”
二皇子微微一笑:“江大人也是一时情急,还请池夫人莫怪。”
“臣妇不敢。”池依依恭敬回道。
二皇子看她一眼:“池夫人当真不知三弟中的是何毒?”
池依依摇头。
二皇子叹道:“也罢,你当日身陷囹圄,能活着出来已算庆幸,便是为了自保做了什么,也怪不得你。”
池依依抬眼:“殿下是讲理之人,臣妇若果真有这本事,又哪会遭人挟持。”
二皇子打量着她纤细的身形,缓缓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他话音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又道:“不过三弟危在旦夕,父皇定会召人问话,池夫人若是不急,不如先在我鸿胪寺歇上一阵,万一父皇问起,你也好随我入宫面圣,与他当面说个明白,你看如何?”
池依依心中陡然一沉。
她摸不透二皇子为何执意将她留下,但此时若坚持离开,难免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二皇子见她不答,笑着又道:“池夫人不用害怕,只要有本宫在,定不会让你出何差池,你若不放心,可派人给府上捎话,待今晚下值,本宫亲自送你回去。”
池依依笑笑:“殿下有令,臣妇自当遵从。”
她转向车夫道:“你回府告诉夫君,我晚些回去,请他莫要担心。”
二皇子听着她的嘱咐,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笑意,直到车夫驾车离开,才向鸿胪寺的大门一摆手:“池夫人,请。”
御书房里,皇帝听了李贵的回禀,将朱笔往砚台上一扔。
“老三昏迷不醒?”他哼笑一声,“朕想过,老三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或许会在大理寺吃些苦头,但没想到有人竟等不及要他的命。”
李贵道:“陛下,可要奴婢派人彻查?”
“查什么?”皇帝瞥他一眼,“他们既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就不怕被人查。”
“可总不能听之任之。”李贵忧心忡忡。
“他们连朕的命都敢要,何况一个废了的皇子性命,”皇帝摇头冷笑,“朕这一口血吐出来,什么牛鬼蛇神都按捺不住了……陆停舟说得对,朕若殡天,大臣们有的是主意。”
李贵眉头紧皱:“陛下,若三皇子当真醒不过来,此事又该如何处置?”
“醒不了就别醒了,”皇帝语气冷硬,“以老三闯的祸事,放在寻常人家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本朝尚无皇帝杀子的先例,他若就此不醒,倒是替朕省了这个麻烦。”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却不似以往平静。
李贵默然侍立,心里泛起一阵难受。
这种难受不是因为三皇子命在旦夕,而是因为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已开始不安分,而皇帝分明还活着。
皇帝摊开还未批完的折子,淡淡又道:“别难受了,去把玉玺拿来,朕要给中书舍人写的那份圣旨用印。”
李贵恭敬捧来玉玺,交给皇帝。
皇帝拿起手边一封明黄圣旨,展开扫了眼,轻哼一声,抓过玉玺按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