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不到,李先生下楼来了。
换了一件银灰色的薄款羽绒服,抱着嘉嘉站在厨房门口问:“大姐,有没有做好的菜?我先吃一口要出门。”
丽芳说:“可以,已经做好四个菜了。”
李先生把嘉嘉交给了李太,进厨房说:“给我拨一点出来,我吃两口就走。”
李太有些冷漠地问:“去哪里?”
李先生不以为意地说:“出去给人送点东西。”
丽芳把每一样菜给李先生拨了一点,又给他盛了一小碗饭,端到了餐桌上。
李太抱着嘉嘉进了厨房,看到煲温饭盒,问:要给谁送饭?”
春玲低着头把一盘配好的菜轻轻放在炉头旁边的灶台上,退到了远处站着。
丽芳正愁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李先生在外面开口了:“一个朋友病了,我给他送点粥过去。”
李太出了厨房,站在餐桌前问:“谁呀?外面买不到粥吗?”
李先生说:“现在外面不安全。而且很少有骑手接单。”
李太说:“今天你把话说清楚。给谁送的?”
李先生停下了吃饭,朝厨房里看着。
李太也朝厨房看着。
李先生看着李太说:“我回来再和你说好不好?”
做惯了领导的人,已经习惯了用陈述或命令句,语气也多是不容置疑的。
极少用到这样商量的语气和句式。
李太一张清秀的脸带着不解不屈看着李先生。
嘉嘉对着爸爸乐不可吱地又挥手又蹬腿的。
李先生把目光转到儿子身上的时候,已经变得极柔和了。
李太慢慢从嘴里说出了一句话:“今天不说清楚,你不能出门。”
她的声音不大,但语气里少有的坚定。那双平时如小鹿般的眼睛瞪着丈夫。温顺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凌厉。
李先生不再说话,低下头开始吃饭。
小瑞已经洗好奶瓶了,仍站在厨房里,面对着灶台站着。
李太一直站在餐桌前,直到嘉嘉开始不耐烦的吼起来,李太才叫道:“小瑞!”
小瑞走了出去,李太说:“你抱着他!”
该摆餐具了,春玲端着一叠碗碟,站在灶台边等着。
丽芳说:“干活吧。”
春玲这才出去挨个位置摆了起来。
丽芳炒完菜,关掉火。
李先生把自己刚才用过的碗盘拿到厨房里问丽芳:“放哪里?”
丽芳说:“就放在灶台上吧。”说完揭开砂锅,把粥盛到保温饭盒里。
李太走了进来,平静地说:“阿姨,放下。”
丽芳放下,看了一眼他们夫妻俩,低下头去。
李先生拿起饭盒,自己装了起来。
丽芳出了厨房,在餐桌边站着。
春玲坐在墙边的一只小凳子上低着头。
小瑞抱着嘉嘉,早就不知去哪里了。
李太伸手去夺,李先生目光凛冽地看着李太说:“黄小艾,我已经说了会和你说的。现在我要出门。”
李太抢过勺子说:“现在就说!”
两个人都抓着勺子,李太的手握着李先生的手。因为她的手小,不能完全覆盖。
李先生先是呆了一会,低声说:“放开。”
李太不放。
李先生手往回一勾,夺回了勺子。连带着李太也站立不稳,用手撑在了灶台上。
李先生看着李太说:“我现在和你说,小张病了。你心里舒服点没有?”
李先生口里的小张,应该是曾经住过2202的张小姐。现在是生物公司的技术总监。
张小姐怀孕的事,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据公司里的人传说,这位张总监一直自诩是独身主义者。但是国庆节出差了一趟,回来后就怀孕了。至于孩子如何怀上的,一直是个谜。
李太的脸上没有吃惊,眼神由愤怒转为哀伤。
李先生说完,又用力盛了几勺粥在饭盒里,麻利地拧上盖子,一脸坚决地提着饭盒出了厨房。
李太站在厨房里大声说:“不准去!昨天晚上你出门也是去看她了吗?”
李先生已经拿起了餐桌上的手机和钥匙,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缓和了神色,倒回到餐桌边,夫妻俩对视着。
李太本就丰满的胸脯因为生气,隔着衣服高低起伏着。
好一会儿,李先生才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他的语气诚恳,听起来并不是说气话。一只手提着饭盒,一只手拿着手机和车钥匙,看向李太的眼神平静里带着期待。
丽芳担心张小姐生了什么病?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怀孕才一两个月吧。
李太张大嘴,长呼了几口气,眯着眼睛问:“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在做梦?”
李先生收回目光,大踏步的朝大门口走去。
李太从厨房里追到大门口问:“李xx!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家了?”
更多时候,她软软糯糯的叫着老公。生气的时候一般不称呼。
记忆里,这是李太为数不多的连名带姓的叫自己的丈夫。
李先生换好鞋,和李太近距离面对面的站着,冷着脸说:“我就知道说不说都是吵架。不说吵得好点,说了吵得厉害点。”
说完就转身去了车库。
那坚定的步伐,比起多年前那个冷酷强势的男人更多了决绝。
也许,他的内心从未改变过吧。也没有人能改变得了他。
一阵风从院外吹来,吹乱了李太那一头精致的短发。
她回转身,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
楼梯上响起一连串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莹莹快乐地声音响了起来:“我们学习完啦!”
丽芳站在客厅中间,勉强笑了笑说:“学习完啦?快吃饭吧。”
说着就转身进厨房,开始端菜。
春玲和管芬也过来帮忙。
孩子们一窝蜂的去卫生间洗水,打闹着,笑着。
李太如石雕般坐在沙发上。
小瑞抱着嘉嘉也下来了。
几个孩子又围着嘉嘉闹腾着。
引得嘉嘉胀红了脸尖叫着,张大才开始长牙的嘴巴大笑着。
客厅里一半热得像火焰,一半冷得像冰山。
李太看着孩子们笑闹了几分钟,起身一言不发的朝楼上走去。
莹莹最先发现,叫道:“妈妈,吃饭啦!”
李太回头,脸色苍白,仍是勉强笑了笑,挤出来一句话:“你们吃吧。我不饿。”
君君说:“阿姨,你不吃饭吗?”
李太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朝楼上去了。
莹莹和君君又转头逗着嘉嘉。
垚垚小声问丽芳:“他们吵架了吗?”
丽芳摇了摇头。回了厨房,把砂锅从炉头上端下去,放在灶台上。
再出来的时候,嘉嘉已经被逗得不耐烦了。开始皱着小胖脸吭吭叽叽想哭了。
小瑞说:“你们去吃饭吧,再逗他就要生气了。”
君君细声问:“他为什么要生气呀?”
小瑞说:“因为他知道你们没有好好和他玩,拿他逗乐呢。我教他识图片他从来不生气。”
莹莹边朝楼梯上走边笑道:“话都不会说,怎么好好和他玩呀?”
丽芳问:‘你去哪?’
莹莹说:“我去叫妈妈下来吃饭。”
小瑞说:“不用叫啦,妈妈已经说了她不饿。你们先吃吧。”
垚垚问:“我爸爸出去啦?”
丽芳点了点头。
垚垚说:“那你给她留点菜吧。”
说完又招呼妹妹们:“走吧,我们先吃。”
三兄妹一起去餐桌边,开始大快朵颐。对于李先生外出,孩子们早就习已为常了。
丽芳抢在他们动筷子前,把每样菜留了些出来。
饭后,孩子们去了老宅那边玩耍。
春玲已经把餐具都收进了厨房里,正在用厨房纸擦掉里面的残渣,一个个放进洗碗机里。
见到丽芳,问:“你说说,遇到这样的男人该怎么办呐?”
丽芳问:“什么怎么办?”
春玲一脸了然地说:“太太这么大反应,那个小张肯定是个女的呀。这你还听不出来吗?”
丽芳不置可否。
春玲说:“这种时候去送温暖,能是一般关系吗?你看他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哪个做老婆的受得了?这么说来,也不怪太太蔫倔了。换了别的女人,只怕连这只锅都得砸了。”
说着指着灶台上的砂锅问:“这里面的粥还要不要?”
丽芳说:“不要了,粥剩了还有谁会吃啊。”
说完关上洗碗机的仓门,按了程序开始清洗。
春玲把那只砂锅端到水池里,拿着勺子把里面剩的粥捞出来,用一只碗盛着。
盛完了,打开水龙头往里注水的时候,春玲小声说:“哼哼,粥剩了算什么?有些人连人家用剩的人都不嫌弃。”
丽芳听她说的好笑,呵呵笑了几声。
不知道春玲对李家的事情了解多少,也不便和她多说。
春玲突然说:“阿芳,你这算是得罪太太啰。。”
丽芳说:“不算吧?我本来就是负责做饭的,老板吩咐了,我能不做吗?”
春玲说:“也对,不关保姆的事。”
丽芳用一块抹布,细细的擦着抽油烟机。
春玲看着灶台上给李太留的那盘菜,问丽芳:“要不要问一下太太吃不吃饭?”
丽芳说:“不用。”
春玲说:“那我回地下室了?我现在觉得那里最安全。”
丽芳说:“快回吧。”
过了一会儿,丽芳听到客厅里有动静,还以为李太下楼了呢。出去一看,春玲在收拾客厅。
现在孩子们整天呆在家里,客厅随便都会弄乱,不过春玲一般都是早上收拾。
丽芳问:“怎么没回地下室呀?”
春玲说:“这客厅乱糟糟的,他们看到了心情不是更糟吗?我收拾一下,免得引火上身。”
丽芳笑了笑,回厨房里和面,准备第二天早餐的面点。
忙完厨房里的活,丽芳上楼去换垃圾袋。
丽芳换了垚垚和莹莹房间的垃圾袋,又去换三楼书房的。
书房的灯没有关,书房上两台电脑还开着,进入了屏保状态,垃圾篓里满满都是碎过的纸屑,烟灰缸里好几支雪茄烟头。
书房里还有很多大的烟味,丽芳开了窗户和空调,散散味道。
顺便把书桌上的各种文件收拾一下。
看来他最近工作上的事挺多,或者是不太顺?
再下楼的时候,孩子们回来了。
管芬和丽芳去二楼给两个小姑娘洗完澡,由管芬哄睡。
丽芳先下楼洗澡。
一楼所有的灯都开着,呈现出寂寞的辉煌。
李太一个人稳稳地坐在沙发上。这是要坐在这里等李先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