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木然的眼眸如同被敲碎的湖面,迅速激荡起起伏的波纹。
他惊讶地转身,楼梯口前方,穿着熟悉的员工制服的女人,正在慢条斯理地摘下口罩,露出令他记忆深刻的五官。
她的身侧站着一个黑衣长发,肤色苍白,容颜堪称绝美,神情却倨傲不屑的年轻男子,他的身影略微虚幻,像是投射在空气中的一道影子,和谢砚身边的龙袍男子一样,他也是鬼魂。
原本微弱的希望变得汹涌起来,谢砚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喊出了她的名字:“白柳琉!”
不愧是抢走了玄武核,还能从袁家人手里全身而退的人。
她是什么时候上的楼顶?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白柳琉点头:“看来不用再浪费口舌自我介绍,当然你也不用,我知道你叫谢砚,如你所见,我顺利地晃过了你的几十个手下,站到了你面前,然后呢?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说话的同时,右手随意地把玩着那把铁制的小铲,像耍杂技一样将铲子一头甩出去,贴着手腕转了个圈,又握回手中,动作熟练又轻松,仿佛曾经这样玩过无数次。
假如那不是一柄铁铲,而是一根铁棍,一定会被她耍的虎虎生风。
谢砚克制住澎湃的心潮,目光变得坚毅起来。
“然后我们可以谈谈今后应该如何合作?”
“你想跟我合作?”白柳琉的眼底闪过一丝困惑,眉梢微挑,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我差点害死你弟弟,你们谢家安排人把我从榆廷追杀到宝利,再到垠安。我跟你之间还有合作的必要吗?”
“不谈怎么知道没有。”
白柳琉思索了一会,微微颔首:“可以啊,等我去挖完这位皇帝陛下的坟再跟你谈。”
谢砚伸出手,手掌平摊向上,指尖对着青龙阵的方向,客气道:“请便。”
白柳琉这会的确有点意外了,她看向龙袍鬼:“皇上你有意见吗?”
谢舜双手负在身后,一派淡然超脱的姿态,点头道:“去吧。”
嗯??
他们的态度好奇怪。
白柳琉狐疑地眯了眯眼,她原本做好了和这一人一鬼打一架的准备,可是对方的姿态放得这么低,她都找不到动手的理由。
所谓的合作会不会是谢砚为了拖住她等来手下支援而找的借口?
是就是吧,管他们呢,玩心眼是白柳琉最不擅长的事,她也懒得猜谢砚真正的目的,先去把阵法里的坟挖了再说。
白柳琉单手撑着露台的栏杆,利落地翻过去,跳到空调外机的架子上,再轻巧地落至地面。
谢砚在栏杆边看完了她这一系列操作,在惊叹她的敏捷之余,很想告诉白柳琉——
其实她完全可以走楼梯下去。
谢舜突然开口感叹:“两天前匆匆一面就觉得像,近看时更觉相似。”
“谁?”
“女道士身旁的那只鬼,听说是叫辛未,辛思鹭的第一个儿子,长得很像辛思鹭。”
跟在白柳琉身后的辛宥在半空顿了一下,眸色微沉,眉间浮现不悦,回头瞪了一眼。
他叫辛宥!
白柳琉小跑到后院,立马看出来了青龙阵的阵眼,和她之前推演的位置一模一样。
那么她接下来要找的朱雀所在的区域也能直接确定了。
工具正确之后,挖地更快,短短几分钟,阵眼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大坑,铲子顶端碰到硬物之后,白柳琉改成用手去刨,隐约摸到底下埋的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料。
难不成青龙埋的也是石砖?
院门口望风的辛宥开口提醒她:“他们来了。”
白柳琉一把抄起铲子,抬起头问道:“几个人?”
“两个,是刚刚那个叫谢砚的男人,还有那只鬼。”
白柳琉把武器放下了,埋头继续刨。
手底下的土渐渐松动,她扳着“石头”的两边,摇晃了几下,终于能从旁边的空隙伸到底,将整块“石头”从地里拔了出来。
轻微湿润的新鲜泥土能够证明,阵眼里的东西没有在白柳琉来之前被偷梁换柱,谢砚居然说到做到,放任她挖出了真东西。
还是说,他笃定她就算挖走了也跑不了,所以才这么无所谓。
小看谁呢,她早就做好了安全跑掉的准备工作。
白柳琉把“石头”上面的泥刮开,泥土下面显现出一抹幽暗的青绿色,上面还有凸起的纹路。
这块石料擦干净之后,越看越像是一块玉,或者它就是玉。
那只龙袍鬼走进来,一眼便认出她手里的东西,略微有些惊讶地说道:“里面埋的竟是朕的玉玺?”
白柳琉:“……”
玉玺可是标准的文物,她的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她当着谢砚的面,堂而皇之地把玉玺装进包里背好,捡起院子里摆阵的石头远远扔到墙外,扯掉其中的草木,填平水沟,将原本整齐的院落捣鼓得乱七八糟。
挖出玉玺之后阵法就会失效,之所以还要多此一举,完全是因为她看不惯这个阵。
谢砚从始至终都纹丝不动,目光温和地等她忙碌完,才伸手指着后方的二层小楼。
“我已经向你表明了我的诚意,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那座房子里详谈。”
白柳琉早就注意到了那座二层小楼,说是楼,其实更像是一座牢,因为只有牢房才会把窗子开得那么高,防止里面的人逃走。
她握紧铲子,另一只手拉住辛宥,戒备地慢慢退后。
“我不去,你有话就在这里说。”
空旷的地方才能随时跑路,要是谢砚把她骗进去,把门咔吧一锁,在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是懒得耍心眼,不是没心眼。
谢砚面露为难,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白柳琉对他的不信任是天经地义。但她不去亲眼目睹里面的场景,接下来他所说的一切都失去了信服力。
谢舜看不下去此刻的僵持,开了金口:“小坤道,朕乃严国第二任皇帝谢舜,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向你保证。谢砚是谢家后辈中唯一的例外,他让你进那座房子绝不是为了害你。”
白柳琉说:“可是严国都亡了几百年,你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
谢舜的脸色骤然铁青,怒道:“你这小坤道说话实在难听!曾经的皇帝也是皇帝。常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是君王,金口玉言作的保还不够让你信服吗!”
白柳琉瞄了一眼旁边满脸真诚,挤出略显僵硬的礼貌微笑,努力向她释放善意的谢砚,无奈地点头:“我信你们,行了吧。”
听了实话还会发火的鬼,应该也不会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