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持续到天光时候才停,此时屋外雨过天青,处处跟水洗过一样,透着新,屋檐上的黑瓦在吸饱水儿后,颜色越发显得深。
夏纤纤此时就坐在院中,抱着孟文州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小怀炉暖手,边上的小木桌儿摆满了零嘴和热茶,真是看着好不惬意。
“哟,夏老师今天在家了?”,正当夏纤纤觉得不热闹时,院外响起了李婶儿的调侃的声音。
夏纤纤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招着手就喊:“婶子你快来,家就我一个,可是无聊着呢。”
一进门,李婶儿就说道:”还是你有福气,从这泥巴地里挣了出去,以后你就是能吃定粮的人了。”
她左右看了看,又小声的问道:“州子没在家啊?”
夏纤纤见她这样觉着好笑,她也学着李婶儿这样,探头探脑的说:“没,婶子这是有悄悄话要告诉我?”
谁知李婶儿‘啪’的一下拍响了大腿,“要么说你们读书人聪明呢?”
她又往夏纤纤那儿凑了凑,“你们夫妻都是好人品,不过咱们女人在世总是要比男人艰难些的。”
这话说的在理,平日里李婶儿总是一副不着调又好事儿的样子,这话说的夏纤纤直瞪眼。
“你别嫌婶子作怪。”,李婶儿脸上满是认真,“工作是你凭本事自得的,咱就好好的干,蒙管别人说嘴什么,这都是你自己的。”
她脸上的沟沟壑壑都充满了智慧与经验,“手上有钱心里不慌,钱是人的胆儿,自己挣的和找人伸手可是两回事,以后以后揣了崽儿,也不要放手这个活儿。”
这是有人在背后说嘴了?照李婶儿这个话,这个嘴儿还是孟家传出来的,夏纤纤心里有数了。
“婶子,我晓得了。”,她对李婶儿笑了笑,“你说的这些我心里都记下了,往后啊,我就好好干,谁来我都不理。”
“诶,对,就该这样。”,李婶儿高兴的拍了拍夏纤纤的手,“凭什么有事就得让女人退了,扫盲的不是说,说…”,她低头想了一下,才接嘴刚刚的话,“妇女能顶半边天!对,就是这个!”
话说到这儿,已经是明的不能再明了。
今天的李婶儿叫夏纤纤开了眼,真是没想到这个年纪这个年代,小乡村的这么一位婶子,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日常都不讨喜的婶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扣扣’,木板门被轻叩了起来,两人一同扭过了头,王翠花推着门进来了,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又带着补丁的灰色夹袄,脖子上却围了一条红黑相间的毛线围巾,簇新簇新的,看着颇为鲜亮。
“聊什么这么热闹,隔着院子都听到了你们在笑?”
“哟,翠花来了。”,李婶儿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刚好我也要回家忙做活计,你们娘两儿聊。”
不等人拦,她就兀自出了门。
整个院子又只剩两人在了,夏纤纤先是愣了一瞬,又立马热情的招呼起来。
“不急不急,你这儿一堆东西呢,还怕招呼不了我。”,王翠花将要去倒水的夏纤纤给拦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身上左右打量着,看着和平时利爽大气不同。
“娘?”,夏纤纤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句。
“没事没事。”,王翠花这才如梦初醒般的笑了笑,她随着夏纤纤往下坐,眼睛还是不断的打转着,“这,最近去县里做事,还好吧,没累着吧?”
她笑的亲热,只是这热络的样子叫夏纤纤莫名的有些毛骨悚然。
“没,都挺好的,孩子们都听话,老师们也都好相处。”,夏纤纤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王翠花问了句,“娘,你最近还好么,最近事情多,没来去老屋看你。”
“这围巾我看您带着就挺好,改明儿我跟文州再攒攒票,到时候给您换一身新,咱们穿的漂漂亮亮的去过年。”
夏纤纤的话让王翠花的一滞,她先是一僵,而后又是推拒着:“有票你们自个儿留着就行,我有这个就行。”,她用手捏了捏脖子上的围巾,“就这儿都够叫大伙儿羡慕的呢,你爹看了还说我是爱俏的老妖精,真是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
夏纤纤笑了笑,又将边上的零嘴往王翠花手边推了推,“娘,今儿个是有事?”
此时的王翠花面色有些复杂,她看着夏纤纤的眼睛又摆了摆头,“没,有些日子没见了,过来看看。”
“小五子没在家?”
夏纤纤点了点头,“嗯,中午吃完饭就出去了,什么时候回也没说,娘你找他?”
只见她又摇了摇头,嘴里有些含糊,”就是看看。”
气氛不尴不尬的,王翠花也是欲语未语的,不消一会儿,她就起身说着要走。
“好孩子,你就在家,家里还有活儿,我就是出来转转。”
真是奇怪。
但她不想说,肯定也是有她的原因在,夏纤纤觉得作为一个合格的儿媳,是不该在婆婆身上多嘴的,于是也就这样由着王翠花去了。
……
门一推开,就看到孟国强蹲在围炉子边吞吐着水烟,一吸一呼,再带上这围炉本身烧起的灰烟,整个屋子闷呛极了。
“回来了?”,他懒懒的抬起了眼,“跟老五媳妇儿说好了?”
王翠花瞅了他一眼,就径自走到了一边,屋子里的热气叫她闷的慌,她将脖子上的围巾向下扯了扯说:“没。”
“没?这是她不肯?”,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直逼王翠花,“你都跟她说清楚没有?”
“这可不是小事!”,浓烟从鼻口处吐了出,他看了眼王翠花,又道:“算了,她不肯就罢,你见了她赶紧叫她怀上,都来几个月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五子面皮薄,不好意思跟她明说,这话咱们来说。”,他又慢悠悠的摇着回去,“等到时候肚子大了,总不好再去外头做事了。”
孟国强笑着说:“到时候咱们是孙子也有了,工作也有了。”,他又深吸了一口,“外头说就说罢,总归难听不过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