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和见余心莲展露笑颜,心里也欢喜。
第二年,题目以江南盐税为切口,考察考生对税制改革的看法。
这次,吕秀才学乖了,洋洋洒洒地写了篇长文。
通篇都在批判盐官中饱私囊,是国家的蠹虫,当除之。
不巧的是,主考官的老丈人,当时担任的正是盐铁使一职。
“啊?”
诧异过后,余心莲转瞬就想明白了,
“所以主考官以此为题,其实是为了借考生之口,改革税制,涨盐价,以贪墨更多的银钱?”
宋景和惊讶地看向余心莲,停了片刻才说:
“你倒是通透!只是这话,莫再对旁人说。”
“明白!”余心莲点头。
清风客栈不在主路上,所以价格实惠。
吕秀才又喜爱诗词,十天半个月便办一次文集。
考生们还会在文集时,交换科考信息。
生意日益红火,清风客栈也逐渐成了学子在孟州最爱投宿的客栈。
说话间,清风客栈便到了。
三层小楼,一楼吃饭,二三楼住人。
宋景和在柜台处问了几句,有些尴尬地对余心莲说:
“投宿的人多,没甚空房了。怕是要委屈你与我同住几日了。”
“不委屈!我一人住还害怕呢!我打地铺就行。”
收拾行李的时候,张氏就说过。
余心莲在心里建设了一路,所以并不意外。
“我选的是二人间。”宋景和解释道。
清风客栈的主要住客是穷儒生,所以天、地、人区分的是床位。
天字是单人间,地字是双人间,人字则是六人通铺。
“哦!”余心莲接过钥匙,按木牌上的标识往楼上走。
宋景和倒是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短短一段楼梯,就撞了三次脚。
“你当心些。”余心莲抬着头找字,“地字乙号,地字乙号……”
“包裹当着视线了……”宋景和轻声解释,也不管前头的余心莲有没有听见。
“你说什么?”余心莲突然回头。
宋景和躲闪不及。
余心莲本能地伸手抓住栏杆,稳住身形:
“嘿嘿,还好我反应快!险些就撞着你了!哎,那不就是地字乙号?”
余心莲的视线定格在宋景和身后的某处,而后奔了过去。
“慢些……”宋景和无奈扶额,只能迈步跟上。
房间门一打开,就是一张圆形小几,左右靠墙各摆了一张床,好在都有床帐。
“你睡哪边?”余心莲问道。
“都行。先喝些茶水,歇歇。”
宋景和将行李从身上取下,坐在茶几旁的圆凳上,翻开两只茶碗,倒了茶。
直到听见水击打茶碗的声音,余心莲才觉得口渴难耐。
进城后,紧张和兴奋交织,都忘了喝水。
端起茶碗,一口闷了,还是觉得渴。
余心莲伸手去拎茶壶,却与那只微凉的手意外相交。
余心莲感觉到,他握着茶壶的指尖微微颤了颤。
可他并未挪开手,所以余心莲也没有动。
宋景和有些不解地看向余心莲,眼眸幽深。
余心莲一阵心悸,只觉得自己就像暴露在日光里的女妖,随时会魂飞魄散。
终于,她还是在这场“谁照顾谁”的战争中,缴械投降。
“你倒就你倒!不过,娘回去不会怪我没照顾好你吧?”
余心莲顾左右而言他,有意转移话题,不给宋景和发问的机会。
余心莲避他如蛇蝎的态度,太过明显。
宋景和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啪”,宋景和把茶碗搁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余心莲明显看到,宋景和额角的青筋在跳动。
“你生气了?”
宋景和看向她,而后微微颔首,再抬起头,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去叫小二上餐食吧。”
“好!”余心莲心里发慌,乖巧无比地出了门。
跟着余心莲回来的,还有客栈小二:“客官,您的晚膳。”
小二将两碗阳春面从食篮里取出来,极快地交代道,
“用完餐,将碗收回食篮,然后将食篮放在门外就可以了。稍后,我会来收的。”
“好的。有劳了!能否辛苦您给我们上些热水?赶了一日的路,风尘仆仆,身上黏腻得很。”
宋景和取出五个铜板,放在茶几上。
小二取走钱,点头哈腰,忙不迭地说:
“等您吃完饭,我就给您上热水!浴桶就在屏风后头。二位慢用!”
等小二将门关严,余心莲才压低声音说道:
“孟州的客栈也忒黑了!光是打赏,就要五文?难怪娘为了攒银子,愁得夜不能寐。”
宋景和不甚在意地说道:
“别看小二只是伙计,在这客栈里,他才是最容易影响住客的那个。比如吃饭,一天三顿,给谁送什么,给谁先送谁后送,都由他决定。与他为善,咱们这几天,才能得些方便。”
果然,小二收了铜板后,食篮收得很及时,热水送得也快。
“你先洗,我出去吹吹风。”余心莲将门带上,去了一楼。
虽已入了夜,一楼仍停留着三五个人。
俱都是和宋景和一样的长衫打扮,多半也是来参加考试的儒生。
当中,有一人铺了纸在桌上,正在写什么。
另几个围在他周围,不时点评几句。
听了半晌,余心莲才晓得,他们几个是在斗诗。
写诗的那人,似是注意到了余心莲的视线,回头去看,发现竟是一位清秀可人的小娘子,点头示意:“娘子也喜爱念诗?”
那人长得也很俊,但和宋景和好似高山雪莲的清冷不同。
他是那种很端正的俊秀,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个子也高。
不论是那身豆白的缎面长袍,还是头顶束发的玉冠,无一不说明他有着良好的家世。
“不懂。”余心莲老老实实地承认。
“敢于承认自己不懂的人,远比自欺欺人之辈要强!”那人赞了一句。
余心莲刚想靠近,看看他写了什么,就听见身后门打开了。
于是,她只朝那人点了个头,表示感谢,便转身回了屋。
宋景和穿着身白色中衣,坐在圆几旁,歪着头擦头发。
“我是用盆盛出来擦洗的。浴桶里的水还干净着。你泡会儿吧?坐了一天车,解解乏。”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