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明左眼的黑洞还在嘶吼。
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是星骸塌陷的窟窿，吞着光，嚼着血，连敖烬戟尖挑起的四海重水都被撕成银沫。可此刻这吞噬星辰的凶物，却死死钉在慕青璇消失的那片虚空上，疼得像要炸开。
“让开！”百里惊鸿的断水剑撞开三支淬毒的光阴箭，酒葫芦早不知甩哪儿去了，独臂袖子被血浸得发沉，“那丫头用无垢仙体替你扛反噬，不是让你杵这儿当活靶的！”
陆昭明没动。指尖抠进掌心，血珠顺着星陨玉佩的裂痕往下淌。玉佩烫得惊人，映得他半边脸惨白——慕青璇被卷走前，最后一线天衍罗盘的金光，就碎在这道裂痕里。
燕长歌的白绫早被血污糊成了红布。他蜷在机械齿轮阵的残骸里，十指抠着地面推演，沙漏里的光阴沙疯了似的往下漏。“东北……巽位……三息……”嗓子眼呕出的字混着血沫，“青璇的替身傀儡……在干扰璇玑殿的追踪……但撑不过十……”
“十息？”敖烬的覆海戟砸飞一个金纹修士，龙啸震得甬道顶的冰锥暴雨般砸落，“够老子拆了这帮杂碎的骨头！”
慕青璇在坠落。
没有光，没有声，只有虚空镜碎片扎进皮肉的疼。无垢仙体把痛感放大了百倍——她知道，这是替陆昭明受的那道“光阴锁链”在啃她的魂。袖口突然一紧！低头，三根傀儡丝正死死缠住一块凸起的时空岩礁。丝线另一端……赫然连着她自己的手腕。
“移花接木的替身……”她咳着血笑出声。天机阁主给她种的三千傀儡丝，此刻倒成了救命稻草。可丝线绷紧的刹那，无数画面炸进脑海——
冰棺。数不清的冰棺在七色彼岸花丛中浮沉，每具棺里都躺着她的脸。
镜琉璃的声音在笑：“巡天使大人，您真当自己是活人？”
冷汗浸透后背。傀儡丝突然剧颤！三根丝线“嘣”地断了两根——有人在顺着丝线追索她的位置！
“西南！震雷位！”燕长歌的嘶吼变了调。他手中的溯时轮裂开蛛网纹，“红泪的噬心蛊……在吞我的推演线！”
血狱城的圣女就悬在深渊对面。足踝银铃叮当，发间白骨簪子闪着幽光，裙摆下却爬出潮水般的赤红蛊虫，正疯狂啃食燕长歌散落的光阴沙。“长歌哥哥。”殷红泪舔着唇角的血，瞳仁里映出陆昭明僵硬的背影，“你的心……能撑到救她吗？”
蛊潮扑来的瞬间，一道冰墙轰然炸起！苏九娘的九条狐尾在虚空乱流中绽开，尾巴尖却秃了两块——硬抗光阴乱流的代价。“臭蜈蚣精！”她呸出口血沫，牵机丝绞碎一片蛊虫，“要动他，先问过老娘的爪子！”
陆昭明动了。
不是冲殷红泪，不是冲蛊潮。他扑向燕长歌裂开的溯时轮，左眼黑洞猛地压上轮面——
“撕开它。”
光阴沙漏的碎片在黑洞中尖啸！
三百年前的画面疯涌而出：玄渊阁的血色月光里，一个眉心点朱砂的少女颤抖着手，将刻着“牧神”符文的伏龙钉，钉进玄渊阁主的脊骨……那张脸，分明是年少的慕青璇！
“看见了吗？”殷红泪的笑声像毒蛇缠上来，“你护着的人，早把你的骨头卖给仙界了——”
“闭嘴！”慕青璇的尖喝竟从溯时轮里炸出！她撕开时空岩礁跃出，袖中残存的最后一根傀儡丝，毒针般扎向殷红泪的眉心。无垢仙体在燃烧，皮肤下浮出三千道傀儡接缝的金线，那是天机阁替身将毁的征兆。“陆昭明！”她咳着血撞进他怀里，掌心死死捂住他流血的左眼，“别看过去……看我！”
太迟了。
陆昭明黑洞洞的眼眶里，滚出两颗混着星屑的血珠。不是泪——是逆星诀反噬的烙印。他反手攥住她捂眼的手，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你的债，我背。你的局，我破。”
“轰——！”
堕仙崖的方向传来巨响。百里惊鸿猛地扭头，断水剑第一次抖了——崖底血池冲起的怨灵风暴，竟凝成一道横贯天地的剑痕！那痕迹……和他当年刻在崖壁上的遗诗笔锋一模一样！
“往生殿的冰棺……在共振……”晏清尘的金针从轮椅扶手里暴雨般射出，钉住敖烬背后翻卷的龙鳞，“魔龙残魂在吸你的血！压制它！”
敖烬的龙瞳已爬满黑丝。覆海戟捅穿一个璇玑殿修士的胸膛，龙爪却狠狠抠进自己颈侧逆鳞。“陆昭明！”他咆哮着甩出沾血的龙鳞，“拿这个……去无妄海……换她的命！”
龙鳞飞旋的轨迹上，镜琉璃的身影鬼魅般浮现。半张水晶面罩映着乱流，她指尖捏着一片沾血的虚空镜残片——上面沾着慕青璇被割落的青丝。
“典当物回收。”她轻笑，“利息……该收了。”
陆昭明把龙鳞按进慕青璇渗血的掌心。
星陨玉佩的裂纹突然蔓出金光！玉佩深处沉睡的《太初玉册》残页疯狂翻动，将他染血的右瞳映成璀璨的金色。左眼吞星，右眼燃道——
“九曜……归位。”
低吼声中，整条星陨深渊的重力轰然倒卷！三十倍重力压得璇玑殿修士骨裂筋折，燕长歌的溯时轮却借势飞旋，将殷红泪的蛊潮绞成血雾。百里惊鸿的断水剑插进地脉，剑气顺重力场逆冲堕仙崖，那道百年剑痕竟发出龙吟般的震鸣！
慕青璇的傀儡丝在金光中寸寸崩裂。天机阁主种在她魂里的三千傀儡烙印，正被《太初玉册》强行剥离！她蜷在陆昭明怀里抽搐，每剥一寸就像被活剐一刀，可嘴角却在笑：“逆星诀的反噬……会啃光你的五脏……”
陆昭明染金的右瞳转向镜琉璃。
虚空镜的残片在他目光中剧烈震颤。
“用我的疯血，” 他一字一顿，
“喂你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