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深处的寒意几乎凝成实体，陆昭明每踏出一步，靴底就传来冰晶碎裂的脆响。怀里的星陨玉佩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那些沉寂千年的齿轮阵列在玉佩嗡鸣中缓缓转动，锈蚀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巨兽苏醒的喘息。
“不对劲！”百里惊鸿突然按住断水剑。剑鞘里的嗡鸣比玉佩更急，几道虚影般的怨灵刚扑到三人面前，就被凛冽剑气绞成冰渣。老剑修灌了口酒，浑浊的眼睛扫过甬道两侧：“这些鬼东西在给什么东西引路。”
仿佛印证他的话，整个甬道猛地一震。头顶簌簌落下铁锈和冰屑，前方黑暗里亮起密密麻麻的红点——是嵌在岩壁里的赤晶石，此刻正逐次点亮，像无数只睁开的血眼。红光映出甬道尽头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上盘踞的九头蟒浮雕在光影里扭动起来，中央蛇首的竖瞳突然转动，直勾勾盯住陆昭明左眼的银瞳。
“嘶……”慕青璇痛得弯下腰。天衍罗盘在她掌心疯狂旋转，蛛网般的裂痕几乎要崩开盘面。无垢仙体正百倍承受着苏九娘的痛苦，狐女倚在墙边，妖丹破碎处渗出的血已经冻成冰珠，脸色比甬道的寒雾更白。
陆昭明一把扣住慕青璇颤抖的手腕。寒气顺着他指尖渡过去，暂时压住天机反噬的剧痛。“还能撑多久？”他声音压得极低，银瞳却死死盯着那扇仿佛活过来的青铜巨门。
“半炷香……”慕青璇抹掉唇边血沫，天衍罗盘突然射出一道金光打在蛇瞳上，“门上有星轨锁！需要同时注入星辰之力和……活人血！”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九头蟒浮雕的鳞片哗啦翻起，露出底下蜂窝般的孔洞。数十具人形冰雕被机械臂推出来，重重砸在青铜门前。冰层在红光照射下迅速融化，露出里面面色青灰的躯体——看装束竟都是百年前玄渊阁修士的打扮！为首那具冰雕的胸口，赫然插着半截刻满符文的青铜钥匙。
“是守阵傀！”百里惊鸿的酒葫芦脱手砸在冰面上。他认得那些纹路，当年玄渊阁藏经阁最深处就供着这么一具。“钥匙入心脉，怨气锁神魂，这东西比怨灵凶百倍！”
像是被酒气刺激，离得最近的冰雕突然睁眼。空洞的眼窝里燃起幽蓝鬼火，胸口钥匙嗡嗡震动。它僵硬地抬手抓向最近的苏九娘，破碎妖丹的血气是最好的诱饵。
“滚开！”陆昭明左眼银芒暴涨。玄骨寒气轰然爆发，整条甬道瞬间挂满冰棱。但寒气撞上冰雕的刹那，那东西胸口钥匙红光一闪，寒气竟被尽数吸了进去！
“钥匙在吸灵力！”慕青璇嘶喊出声。更多的冰雕开始抖动，幽蓝鬼火连成一片。百里惊鸿的断水剑已出鞘三寸，剑气却凝滞如陷泥沼——整片空间的灵力正在被青铜门疯狂抽取。
最前方的冰雕枯爪已触到苏九娘衣角。狐女突然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妖血喷在冰雕脸上。妖血沾身的刹那，冰雕动作骤停，胸口钥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趁现在！”苏九娘哑声嘶喊，“妖血秽物能污法器！”
陆昭明身影如电闪出。玄骨寒气不再外放，尽数凝在掌心按向冰雕胸口。青铜钥匙被寒冰包裹的瞬间，他五指如钩插进冰雕胸膛！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中，那截钥匙被硬生生扯了出来。
几乎在钥匙离体的同时，冰雕轰然炸裂。碎冰裹着黑气喷溅，陆昭明袖口瞬间蚀出破洞。但他看也不看，反手将滚烫的钥匙拍进青铜门中央蛇口。
“咔哒——咔哒咔哒——”
九头蟒浮雕的鳞片层层翻转，巨大的青铜门向内滑开。门内涌出的却不是寒气，而是粘稠如墨的黑暗。几十具冰雕同时僵住，眼窝里的鬼火明灭不定。
四人冲进青铜门的刹那，身后的冰雕群突然集体转身，面朝门内单膝跪地。黑暗中亮起幽绿的光，映出个令人窒息的巨窟——无数青铜柱林立如林，每根柱子上都锁着具干尸，锈蚀的铁链从他们琵琶骨穿出，汇聚向洞穴中央悬浮的巨型沙漏。
沙漏的底座是半截龙尸，金鳞在幽光下泛着死气。流泻的金沙在沙漏底部积成小堆，沙堆上方浮动着由星芒组成的三个古篆：
“龙尸为基，修士为柴……”百里惊鸿的剑尖在抖。那些干尸的衣袍他还认得，三百年前失踪的七位剑阁长老，竟被炼成了沙漏的基座！
慕青璇的天衍罗盘突然脱手飞出，直射沙漏顶端的琉璃罩。罗盘撞上罩壁的刹那，罩内金沙流速骤增，无数画面在沙幕中闪现——玄渊阁灭门那夜的血火、陆昭明襁褓中啼哭、甚至还有慕青璇自己将傀儡丝刺进婴儿后颈的瞬间！
“是光阴沙漏的投影！”慕青璇脸色惨白如纸，“它在抽我的记忆当金沙……”
沙漏底部的星芒古篆突然扭曲，变成血淋淋的警告：
龙尸的爪子猛地抬起，沙漏轰然倒转！积在底部的金沙逆流而上，所过之处空间扭曲。离得最近的青铜柱上，一具干尸突然睁开只剩窟窿的眼睛，锁链毒蛇般射向慕青璇后心。
“小心！”陆昭明拽开慕青璇的瞬间，自己后背空门大开。铁链贯穿皮肉的闷响听得人牙酸，他左眼的银瞳却死死盯住沙漏顶端——倒流的金沙里浮出张覆着白绫的脸。
“燕……长歌？”陆昭明咳着血沫喃喃出声。那分明是璇玑殿少司目的脸，可金沙中的影像却在狞笑。
锁链猛然后扯，陆昭明整个人被拖向龙尸沙漏。更多干尸睁开空洞的眼窝，琵琶骨上的铁链哗啦作响。
“砍底座！”百里惊鸿的断水剑终于出鞘。剑光劈在龙尸爪子上爆出刺目火星，却只留下道白痕。老剑修虎口崩裂，突然将酒葫芦砸向沙漏：“九娘！烧它！”
苏九娘已现出狐形。三条残尾卷住两根青铜柱借力跃起，口中喷出的不再是妖火，而是燃烧本命精血的金焰！火焰撞上琉璃罩的刹那，沙漏中的金沙突然沸腾。
沸腾的金沙里猛地伸出一只晶莹剔透的手，轻轻按在慕青璇渗血的眉心。剧痛如潮水褪去，朱砂印浮现出月牙金纹。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所有人脑海响起：
“以吾司命之名，借尔三刻光阴。”
金沙中的燕长歌影像突然凝固。倒转的沙漏顿在原地，锁住陆昭明的铁链寸寸断裂。
陆昭明重重摔在积满金沙的地面，左眼银瞳映出沙漏顶端真实的景象——半截晶莹的指尖正从虚空缩回，一滴血珠坠入金沙，化开小小的涟漪。
那血珠晕染开的纹路，与他脊骨深处的玄骨烙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