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广洋其实与李善长有过节,之所以联手,那是利益所趋。
李善长年纪大了,在汪广洋看来,根本当不了几年的丞相就要换人,而汪广洋有过当右丞的履历,只要推举李善长当上左丞相,再让其官复原职。
那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最终会花落汪家。
可如今鸡飞蛋打,丞相之位已经废除了,两家联盟当即瓦解,汪广洋还不当场把李善长给卖了,一定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完了完了,舅舅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一步啊。”
哪怕舅舅算到了,陛下可能不会同意,给他预备了应对的法子。
可前提就设想错了,如今后患无穷,丁斌实在无力招架,想到舅舅的野心暴露在陛下面前,唯恐变成第二个胡惟庸,而这一切,只因自己能力不及舅舅,没有任何回旋的本事,心理压力太大,两眼一翻,竟当场吓晕了过去。
“扑嗵!”
一声闷响,在官员们的身后响起。
由于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各部最高上官手里的皇榜上面,哪怕与李家交好的那些人,也没留意到丁斌的变故。
还是云奇眼尖,看到像一条死狗似的,脸朝下,撅着屁股趴在大殿之中的丁斌,惊呼出声。
“不好了陛下!”
“丁少卿晕过去了!”
朱元璋身体前倾,饶有兴趣地探头看了一眼。
叫御医给丁斌这种怀有异心的臣子,简直是浪费。
有些官员拿着朝廷给的俸禄,效忠的都是自家的私情,图谋的是自家私利。
朱元璋巴不得丁斌这一下撞伤了脑袋,朝下面扫了一眼,想到费聚养伤请假不在,暗中惋惜一叹。
“丁爱卿一定是为了推举新丞相的事,劳心劳力太累了,这才睡觉了,来人,把他抬出宫去。”
丁府有自家马车,扔车上都算顾念君臣一场。
两个身高马大的侍卫,闻言走进殿来。
朱标见状,立即出声阻拦。
“陛下,丁少卿好像脸色不太好,需要请郎中看一下。”
“哦?”
朱元璋很好奇,标儿什么时候又恢复了仁慈之心,难道丁斌还另有用处吗?
正这么想着,就听朱标一本正经地建议他。
“儿臣认为,外面被荆条抽打完的那些官员,也需要就医,不如等会儿,让他们扶丁少卿出宫,一同就医。”
“……”
朱元璋喊那群人进来,就是要把那群愚蠢但还能够将就用的官员,当成是对抗李善长政见的先锋兵。
他还正愁李善长不临朝,李家人也不在场,缺少一个让大家投诚的机会呢。
标儿就替他找到了倒霉蛋丁斌。
那些人被打,心里本来就有怨,只要他把丁斌刚才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丁斌这一趴别说摔伤脑子了,浑身都能骨裂。
好好好!
标儿如今不光是脾气,越来越向老四靠拢,杀伐果断不留情面,做事的手法,也是越来越阴……高明了!
不过,他还是得让标儿爱惜一下羽毛,不能父子俩都这么明着欺负人,好玩也不好听呐。
“标儿,此事与你无关,你赶紧去帮咱筛选奏疏去吧,那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你就顺手帮咱批阅完了,不必复审了。”
以前丞相请假,或是前几年换丞相频繁时,太子做这种事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但那都是他先分类、筛选,批注也是归纳一些重点问题,除了地方上请安问候或是日常杂务的奏疏,他是没有批阅权的。
如今突然让他自行批阅一部分,不必复审,饶是朱标历经的大风大浪不少,此时心情也是有些忐忑。
因为分辨哪些事算大,哪些事算小可比批阅奏疏难得多。
它考验的不光是决断能力,还有全局把控的能力。
“父皇有命,儿臣自当谨慎处置!”
朱标没有自己硬着头皮上,加快脚步,与汪广洋等人擦身而过,追上了被一堆官员围着的刘基。
“老大人,请留步!”
刘基正被浙东文官们围着念经呢,还有不少人明里吹捧,暗中嘲讽他不顾同乡之谊,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干脆左耳出右耳进,把自己当成一个上了年纪,不光腿脚不好,耳朵也不好的老朽,也就比木头人的反应,多喘了一口气。
此时听到朱标的声音,他如听仙乐耳暂明,用拐打开挡在前面的两个门生,大步朝着朱标走去。
“太子殿下有事吗?”
朱标看到一堆人,齐刷刷地向自己看来,有些人脸上甚至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些人不会想像老大人一样,投入到东宫阵营里来吧?
想来,他欢迎,但不干正事的人他就婉拒了。
“刘伴伴。”
朱标低语一句。
等在殿外的刘敏,依靠着膀大腰圆的壮实身材,挡住了那些官员垂涎三尺的目光,还有他们想要跟上刘基的脚步。
朱标直接领着刘基,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华盖殿内,比划着比平日里多出一半的奏疏。
“老大人可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刘基并未在中书省做过事,因此也不知道中书省每日经手的奏疏,实数有多少,虚数又有多少。
但看到太子让人,把各部各司的奏疏,在递上来以后,便分类放置好,那些奏疏本数远超别的部门衙司的,都是与李家关系相近的上官坐镇的,他便心中了然。
“太子殿下让老臣来,是为了削减奏疏的数量?”
“今日过后,这些数量自然会减半。”
刘基欣慰一笑。
太子殿下说得对。
时移事易,光是六部的奏疏就会减半。
但他更加困惑了。
“那太子殿下让老臣前来……”
“孤想请教老先生,父皇认为的国事,什么是轻,什么是重,什么能由孤代笔批阅,什么不能?”
朱标自认,他不如刘基了解父皇。
甚至父皇经常说:老先生有时比咱还了解咱的脾气呢。
所以这个分寸如何把握,只能请刘基指教一二。
“……”
刘基看了看自己有些发麻的病腿。
朱标连忙亲自搬了把椅子,请他坐下。
“……”
刘基本来还在为自己,独揽开设恩科的事,陛下放话不会让他承担恶果而松了口气,此时见自己要掺和进皇帝与太子批阅奏疏,权力如何分配这种要命的事情里。
他咬了咬牙,只能拼了。
李善长七十岁了还要当丞相呢。
他比李善长小三岁,怎么也能再为大明拼三年!
“殿下,不如你按照之前的方法,把你认为轻重缓急里的轻缓挑出来,先批一遍重和急,批完送给陛下。”
“剩下的呢?全由孤来批,就不送给父皇去看了吗?”
此事说上去简单,可万一有所遗漏呢。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国家事务,实际上可从没有小事一说!
面对朱标的疑惑,刘基露出了老狐狸般狡猾的笑容。
“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