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的动作极快,仿佛一刻都不愿多等。
他又去见了皇帝,言辞恳切,说自己已即将成人,不该再赖在宫中,该学着独立理事。
皇帝见他态度坚决,又念及他这些年确实比其他皇子更沉稳,便应允了。
还特意赐了一座离皇城不远的宅院,方便他时常入宫请安。
消息传回来时,桑余正在整理祁蘅的书案。
她指尖一顿,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竟真的说到做到。
三日后,新府邸就已收拾妥当。
宫人搬着箱笼,忙忙碌碌的一片光景。
桑余站在廊下,看着宫人们进进出出,恍惚间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阿余。”
祁蘅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木匣。
“你的东西,我亲自收拾的。”
桑余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她这些年攒下的小物件——一枚磨得发亮的小玉坠,是祁蘅小时候随手赏给她的;还有一把小木梳,是今年生辰祁蘅赠给自己的。
她指尖微微发抖。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她一直都偷偷藏在枕头底下,祁蘅怎么翻到的?
“殿下何必亲自费心……”
她脸有些发烫,是少女心事被撞破后的窘迫,一把将盒子接过,关上。
祁蘅看着她发红的耳尖,忽然笑了:“因为重要。”
——因为前世,这些都是他错过的东西。
桑余怔怔地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那眼神太过炽热,烫得她心尖发颤,慌忙别开脸去。
“走吧。”祁蘅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该出宫了。”
桑余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祁蘅将她带上了自己的马车。
桑余格外局促,往常她都是跟在外面的。
桑余偷偷掀开轿帘,看见漫长的车队一点点行向宫门。
越来越近。
宫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桑余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远处街市的人声隐约可闻。
——这就是,宫墙外的世界吗?
天不是四方的,到处都没有围墙,喧嚣吵闹。
祁蘅忽然拉过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新院子里种了许多桂花树,等秋天到了,就能吃你做的桂花糕了。”
桑余怔住,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桂花树。
他怎么突然将这些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从前她也说起过这些琐碎的事。
只是那时的祁蘅正忙着批阅密信,头都没抬,只淡淡“嗯”了一声。
可现在,他不仅记得,还特意在新府邸种了桂花树?
桑余抿了抿唇,心里乱成一团。
祁蘅最近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害怕。
——这样的好,是真的吗?
——还是另有所图?
她依旧不敢问,也不敢信。
轿子行至街市时,祁蘅忽然叫停。
他掀开轿帘,朝桑余伸出手:“下来。”
桑余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他的手下了轿。
眼前是喧嚣的街市,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
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手指微微发抖,她已经太久没在青天白日之下见过这么多人了。
祁蘅却紧紧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像是在安抚。
“阿余,”他声音低柔,带着几分诱哄,“我带你去吃糖葫芦?”
桑余猛地抬头,瞳孔微微颤动。
祁蘅哄着小孩一样,竟好像比桑余还年长,说:“酸酸甜甜的,外面裹着糖衣,可好吃了,这都是宫里没有的东西。”
桑余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她的确没吃过。
祁蘅却已经拉着她朝街边走去,背影挺拔如松,手心却温暖得让她舍不得松开。
桑余想:祁蘅,你的好,我真的能信吗?
你这么着急出府,是为了更方便的去找陆晚宁吗?
可是,糖葫芦,桂花树,又是因为什么呢?
桑余忽然开口,说:“殿下,没有人跟着了,可以……不用再假扮了,如果你想见什么人,也可以去,奴婢会替您打点好眼线。”
桑余的声音很轻,几乎被街市的喧嚣淹没,可祁蘅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指尖在他掌心微微发颤,像是随时要抽离,却又被他紧紧握住。
祁蘅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桑余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泛红的眼眶。
“阿余。”他声音沙哑,直视桑余的眼睛,说:“你看着我。”
桑余被迫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他的眼睛像是燃着光,炽热得几乎要将她灼伤。
“我出宫,不是为了见任何人。”他一字一句道,“只是为了你。”
“桂花树,是因为你喜欢吃桂花糕。”
“糖葫芦,是因为你小时候听我母妃提起过,你说很想吃。”
桑余瞳孔微缩,心脏狠狠一颤。
——祁蘅真的不一样了。
“殿下……”她声音发抖,“殿下到底……”
祁蘅忽然将她拉进怀里,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
“阿余,你根本不知道,我现在看你的每一眼,都在让我心神震颤,感念神佛,及时现在又是一场幻境也没关系。”
“以后,阿余不需要再杀人,不需要再沾染脏血,也不需要再做不喜欢的事,你只需要,心悦着我就好。”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痛楚。
桑余僵在他怀里,眼泪无声地落下。
这番话,说的如此情深意切,她压根不知道该不该信。
可他的怀抱太温暖,他的心跳太真实,让她忍不住想要沉溺。
街市上人来人往,糖葫芦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
桑余闭上眼,轻轻回抱住了他。
——就这一次。
——就再信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