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余轻轻歪着头,看他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你想怎么娶我?”
祁蘅的声音低哑,回忆道:“我见过民间的婚礼……”他慢慢描述着,像是怕惊扰这场幻梦,“新娘子戴着凤冠,披着霞帔,盖着红盖头,坐在花轿里。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里红妆去迎她。”
桑余静静地听着。
忽然,不知从哪里就取出一方红帕。
祁蘅微微一怔。
只见桑余将红帕缓缓举过头顶,盖在自己的头上。
帕子边缘的金线在烛光下微微发亮,映得她指尖如玉。
“那……”她的声音从帕子下传来,带着几分笑意,“你掀盖头吧。”
祁蘅的呼吸一滞。
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在触到帕角的瞬间停住:“阿余……”喉结滚动,“就这样嫁给我,你不委屈吗?”
红帕子轻轻晃了晃,像是摇头。
祁蘅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捏住帕角,一点一点往上掀。
指尖抖得厉害,像是捧着一碰就碎的梦。
感激,紧张,欣喜……那些东西像是五颜六色的墨水在他心里搅和成浪,翻涌撞击。
他要娶阿余了。
他更娶到阿余了。
帕子一点点掀起,先是露出她小巧的下巴,然后是含笑的唇,最后是那双永远清澈的眼睛——
祁蘅忽然钻进盖头里,在狭小的红色的阴影里吻住了她。
盖头外,烛花爆开一声轻响。
——
阿依娜再次被传召。
只是夜里,无人知晓。
她踏入殿内,月光正斜斜地穿过窗棂,将晦暗阴影里,祁蘅的身影拉得细长。
她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帝王。
他的眼神比上次见面时清明许多,却透着一股病态。
她红唇轻勾,看来……和她想的一点没错,祁蘅已经依赖上异香了。
没有人,能够逃得掉异香的控制。
只要这个人有得不到的东西,就会千方百计的想要陷在异香的幻境里,不愿再出来。
无一例外。
“陛下看着比上次气色不错。”
祁蘅没有抬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上那个鎏金香炉:“留下香,你们要的停战,朕就准。”
阿依娜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她缓步上前,裙摆下的银穗叮铃铃的响:“陛下果然是明君,难怪受大元百姓万人敬仰呢!”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方盒,打开,香料的味道立刻在殿内弥漫开来,“不过…”
“没有不过。”祁蘅突然抬眸,那目光锐利得让阿依娜心头一颤,“今日只要香。”
阿依娜识趣地闭了嘴。
她知道,这个时候还不能得寸进尺,必须要等祁蘅完全上瘾才好控制他。
停战,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她将锦盒放在案上,挑眉笑了笑。
“那,阿依娜告退。”
她盈盈一拜,转身时银穗子又响。
走到殿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祁蘅已经急不可耐地将香料倒入香炉,升腾的烟雾中,他的轮廓渐渐模糊。
阿依娜满意地笑了笑,狡黠的瞳孔里透出阴毒。
只是她刚走,春连就缓缓出现在她身后。
他叫来暗卫,嘱托道:“按照陛下吩咐的,取到香料的配比,南疆这批人,一个都不能留。”
“是!”
待到暗卫退下,春连才回过身。
他屏住呼吸,悄悄将殿门推开一道缝隙。
月光透过窗纱,在殿内投下斑驳的碎影。
祁蘅斜倚在案几旁,指尖轻轻摩挲着香炉边缘,忽而低笑,忽而轻语,仿佛在与看不见的人对话。
春连攥紧了门框,指节发白。
他看见他的陛下时而温柔、时而恍惚的神情,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闷得发疼。
——「此事若传出去,朕要你的命。」
祁蘅冰冷的声音犹在耳边,可春连却越发不安。
那香料燃烧时的气味甜腻得诡异,陛下近日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他咬了咬唇,还是决心不能放任下去。
随即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得去找干爹赵德全。
哪怕拼着被陛下责罚,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赵德全而今已经很老了,本应早就出宫,买个院子,安享晚年,可就是怕其余奴才伺候不好圣上,这才一直留在宫中。
他佝偻着背坐在值房里,枯瘦的手指捏着茶盏微微发颤。
听完春连的话,老太监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利:“能让咱们陛下都戒不掉的东西…”茶盏在桌上重重一顿,“怕是要命的毒啊。”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赵德全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
他想起先帝驾崩那年,十四岁的祁蘅被关在冷宫里,寒冬腊月连炭火都没有。小皇子冻得嘴唇发紫,却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那样的意志,没有几个皇家子弟能够与之相比。
但那样倔强的孩子,如今竟…
春连急得直冒汗:“干爹,这肯定是南疆那帮蛮子的诡计,咱们可如何是好?”
赵德全点了点头。
而今,能让祁蘅甘愿及时止损的,恐怕只有……
曾经的昭妃娘娘了。
可是,昭妃娘娘已经不是昭妃娘娘很久了。
她……会愿意回过头,救陛下吗?
——
婚期一拖再拖,本该在江南的春时就举行的,硬是被各种各样的麻烦拖到了京城的秋天。
好在,还有七日,这场大婚就要真正来了。
桑余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含笑的眉眼,柳凤凤正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帮她试着发饰。
“我兄长柳青苑已经在路上了,”柳凤凤一边调整簪子的位置,一边笑道,“他说一定要亲眼看看,识衍哥哥穿大婚喜袍的模样。”
她顿了顿,声音轻快,“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识衍哥哥这么欢喜的样子。”
桑余望着镜中自己绯红的脸颊,笑意更深了些:“我们都很高兴。”
她伸手握住柳凤凤的手,“凤凤,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高兴,又要有一个亲人了。”
柳凤凤用力点头,眼眶微微发红。
她知道桑余这些年过得有多不容易,如今能有个家,有个真心待她的人,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这一次,一定能顺遂自如。
窗外,秋阳正好,照得满院子的红绸愈发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