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疼得指节发白,额角渗出冷汗,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髓里生根发芽,尖锐的枝桠顺着血脉,一次一次,他真的快疯了。
很快,冷汗就浸透了雪白的中衣,脖颈上都是汗珠,在烛光下泛着病态的冷光。
祁蘅咬紧牙关,渗出血丝,眼前一阵阵发黑。
恍惚间似乎看见桑余站在烛影里,可一伸手,满指空茫。
他终于咬牙道:“朕给你一次机会。”
阿依娜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立刻命人取来香料。
鎏金香炉中,暗红色的香块被火折子点燃,一缕幽蓝的烟雾袅袅升起。
奇异的香气在殿内弥漫开来,带着南疆特有的糜艳与清冽交织的气息。
祁蘅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不仅头痛消散,他恍惚间竟听见了桑余的声音——
“阿蘅...”
那声音轻柔如昔,仿佛就贴在他耳畔呢喃。
祁蘅猛地推开阿依娜,踉跄着扑向香炉,痴迷地深吸一口。
桑余的声音越发清晰。
祁蘅几乎喜极而泣,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恍惚的笑意。
阿依娜也没想到,有一天竟会在祁蘅的脸上看见这样单纯又讨好的笑意,哪里像一个皇帝能表露出来的笑。
她刚要开口,却见祁蘅眼神骤然阴鸷:“滚出去。”
“陛下……”
“朕说滚!”
阿依娜虚伪地福了福身,退出殿外时狠狠掐紧了掌心。
呵……
看你还能狠多久?
殿外,南疆使臣焦急迎上来:“公主为何要用这香?此香虽能止痛,但长期使用可是会……”
“闭嘴!”
阿依娜厉声打断,“立刻传信回南疆,就说本公主已找到掌控大元皇帝的法子。”
使臣大惊:“此计太过冒险!若大元皇帝察觉……”
阿依娜红唇勾起一抹狠绝的弧度:“等他察觉时,早已离不开这香了。”她抚了抚鬓边金饰,“届时莫说一个李识衍,就是整个大元……”
夜风吹起她猩红的裙角,宛如一朵淬了毒的曼陀罗。
阿依娜忍痛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红痕,恨恨的扬起了唇角。
——
屋里,桑余还在喊着祁蘅的名字。
可祁蘅找不到她。
他害怕,更怕桑余又生气,生气了就又会离开他。
他慌乱的点燃一支蜡烛,捧着一盏微弱跳动的烛火,四处寻找。
昏黄的光晕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那熟悉的声音引着他,穿过一道道宫门。
直到站在春台殿斑驳的朱漆门前。
“阿余......?”
殿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照见殿中央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桑余穿着她曾经最喜欢的藕荷色襦裙,发间簪着那支他第一次送的钗,正含笑望来。
祁蘅不可置信地上前。
“阿蘅,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桑余伸手抚上他苍白的脸颊,指尖冰凉。
那触感太过真实。
祁蘅手中的烛台“咣当”坠地。
他死死攥住那只手,生怕一松手她就又走了:“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他们依偎在一起,祁蘅像个孩子般,贪恋的将脸埋在她肩头,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些年积攒的话。
“你走后第二年,御花园的桂花就开始开花...每到秋日,我就都去树下坐着...想着你曾说要把花瓣收起来做桂花糕,你做的桂花糕真的很好吃......”
“我以前……以前都是骗你的,我没有想过真的赶你走……我以为你会回来的。因为阿余和阿蘅,他们两个人一直一直都是在一起的,命运都是缠在一起的,怎么可能真的分开呢?”
“你怪我母妃,可我……我真的不知情,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也会和李识衍一样,带你找到你的家人,让你不再是孤身一人,真的!”
他说着说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边溢出的鲜血染红了桑余的衣襟。
可桑余只是温柔地拍着他的背,没有说怪他的话,安抚着他,让他快睡。
祁蘅很听话地闭上眼睛。
因为他说过,只要桑余回来,她说什么,他都会听,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这样,就够了。
一夜,无梦。
——
晨光熹微。
祁蘅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死寂。
晨光透过纱幔,在龙榻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麻木地转了转眼珠。
哪有什么春台殿,哪有什么桑余。
原来只是一场梦。
昨夜染血的也是自己的衣服,此刻早已干涸成褐色的痕迹,干巴巴地贴在胸口。
“呵......”
他低笑一声,撑着床沿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案几。
那鎏金香炉还幽幽冒着最后一缕青烟,甜腻的香气里藏着腐朽的味道。
祁蘅盯着看了片刻,轻轻地将香炉拿了起来。
“南疆的把戏。”
五指一松,香炉“咣当”滚落在地,骨碌碌转了几圈。
最终卡在床榻底下的阴影里,像被抛弃了,空洞的躺在那儿。
祁蘅抬手抹去唇边新渗出的血丝,对着铜镜慢慢系好衣带。
镜中人苍白如鬼,唯有眼底烧着一簇幽暗的火。
他才不会被这些东西操控。
——
摘星楼。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桌面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桑余正与李识衍一起用早膳,青瓷碗里的莲子粥还冒着袅袅热气。
忽然,桑余手中的勺子“当啷”一声落在碗中。
她蹙眉捂住心口,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襟。
李识衍立刻放下竹箸,伸手扶住她的肩,心疼的皱起眉:“怎么了?”
桑余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不知怎的,突然心慌得厉害......”她望向窗外,晨鸟惊飞,“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李识衍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微凉的手背:“有我在,阿星不会有任何事的。”
桑余深吸一口气,温和的笑了笑。
她相信李识衍。
两人一同下楼,桑余取过挂在屏风上的月白大氅,仔细为李识衍披上。
他低头配合着让她系衣带,两人四目相对,笑的情真意切。
门外。
阿依娜死死攥着门廊,指甲几乎要嵌入木头里。
她瞪大眼睛,看着李识衍温柔地对桑余笑,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默契,心底一个大为不敬的想法浮上心头。
没想到李识衍是这样的人。
“公主?”诺雅小声唤道。
阿依娜猛地回过神,脸色煞白。
她一把拽过诺雅,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房中。
房门“砰”地关上,她背靠着门板,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眼前不断闪现桑余那张脸。
“那个女跑堂......”她声音发抖,“和李识衍有见不得人的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