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后当然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心思。
她身为母亲虽与儿子离散多年，但毕竟那是她的孩子，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性情？
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人或事，他从不给面子。
刚踏进内殿的门，凌楚渊就被秦皇后遣人唤了去。
对今天太子故意缺席宴会这件事，秦皇后显然十分恼火。
她早已察觉到太子心中不愿，却没想到他会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来露面。
“母后，孩儿今日确实有要紧的事情脱不开身。”
凌楚渊语气平静地开口。
秦皇后斜了他一眼，不再掩饰她的不满：“是吗？那你现在总该没事了吧？”
“既然现在无事了，就把蒋姑娘送出去吧。顺便带她在宫中转一转也好，也算是熟识一下。以后你们终究是要成为夫妻的人，提前多相处几句也并无不可。”
凌楚渊心中微微一沉，果然，他就知道母后半夜亲自将他叫来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只是没想到蒋芩竟然还留在宫中没有走。
难道说，她今日并未随父母一同离宫？
她还在等什么？
又或者说……
是在等自己？
就在此时，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从内殿走了出来。
正是蒋芩。
只见她一身素雅衣裳，低垂着头。
但即便没有正视，也能清晰感受到那份漠然。
“皇后娘娘，臣女愿意留下再多陪您一会儿。”
蒋芩轻轻开口，声音柔和，“殿下今日想必已然劳累了，不妨先行回去歇息。”
这就要开始体贴人了？
还是说，这是她惯常的做法，先以柔克刚，再来徐徐图之？
秦皇后听完，看着蒋芩的目光带上一丝赞赏，“他就是这个性格，你也别放在心上。让他送你回府吧。”
然而凌楚渊却连表面的敷衍都不愿施予，直接起身，“不是还有卷碧姑姑吗？若实在不行，宫里那么多侍卫，随便派一个跟着也就是了。儿臣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打扰了。”
本是好意撮合二人多些接触，结果却被他生生打破。
秦皇后脸色瞬间阴沉：“给我站住！”
“你还真以为本宫对你什么都一无所知？你当初跟你父皇之间是怎么说的，你就这样忘了？”
凌楚渊闻言身形一滞，脚步猛然停下。
那段他曾与宁宣帝私下立下的承诺确实存在过。
虽然那些年来父子之间的交谈并不多，但他从未忘怀那一天的谈话。
只是没想到母后竟会知道这其中的细节。
“既然你父皇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那你就要承担起你应该做的事情！这可是你自己亲口答应下来的，莫要忘记了！”
他胸口闷得难以呼吸，手指攥紧又松开，终是低声道：“我明白。”
他抬起眼，终于点头，转身朝殿门外走去。
身后蒋芩缓步跟随，小心翼翼。
卷碧姑姑笑吟吟地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轻声说道：“娘娘您看，太子殿下还是听您的劝的。”
秦皇后静静站在殿内，神色冷漠如霜声。
“要是真的如此，倒也罢了。”
他肯应下，不过是为了另一个女子罢了！
秦皇后虽贵为皇后，却对太子凌楚渊的心思看得清楚，那个女子的身影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只要大势已定，哪怕凌楚渊心头不甘，也只能被迫接受现实。
而此时，与太子一同走出了凤仪宫的蒋芩，一直小心谨慎地跟在后方。
她心中再清楚不过，如今的太子殿下根本不愿搭理她，更不用说愿意送自己出宫。
直到许久过后，蒋芩才低声轻语：“殿下，臣女一个人也能回去了，这里我已经很熟悉了，不必再麻烦您。”
然而，太子没有回应，依旧沉默前行，脚步坚定。
凌楚渊本就不喜人多，向来独来独往，此刻更是避开了那些热闹繁复的御道。
隐隐地，凌楚渊听到了从地下深处传来断续敲击石头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是幻觉，便未曾细想。
近日朝堂之事繁杂不堪，又有几位老臣在背后掣肘，令他烦闷不已。
眼下夜深人静，他更愿一个人静静思索对策，而非去关心一些莫须有的声响。
更何况，在深更半夜的皇宫中，谁又会无缘无故跑去地下凿石头？
因此，他的脚步并没有停顿，依旧继续缓缓往前走着。
此刻，在前方不远处一口废弃枯井中，摔下来多时的宋初尧，正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敲打着旁边的石壁，希望引起外人的注意。
她已记不清在这黑不见底的井里待了多久，只能靠着本能与求生的渴望支撑自己不要倒下。
可惜这里位置太过偏僻。
枯井位于御花园角落的一处荒芜地带，平日根本无人踏足。
而她掉下来的地方，又太过幽深，就算有动静，也根本传不到远处。
她只能一遍遍地用力撞击井壁，试图让哪怕一丝一毫的响动传出去。
抬头望着井口那一弯明月，她咬牙忍住扭伤脚踝的剧痛，挣扎着站起身。
那只脚已经肿胀起来，疼得几乎无法站立，但她不能放弃。
她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就再也起不来了。
尽管她知道这样做成功的几率极小，但她是宋初尧，她不愿向命运低头。
敲击声不断传出，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最终引起了凌楚渊的警觉。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那片假山草丛方向。
究竟为什么会有人躲在地下敲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敲击声，却又像有只手抓住了他的心脏，狠狠用力揪了一下！
正当他打算走过去查看一下时，跟在后面的蒋芩，鼓起勇气上前开了口：“太子殿下，臣女有点话想对您说。”
“臣女明白，殿下对臣女并无半分情意，臣女也从未想过要强求什么。只是这门亲事并非由臣女个人所能左右，乃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以及家父共同定下的婚约，目前而言，臣女确实无力抗拒。”
“但是殿下若实在不愿接受这份姻缘，臣女也绝不会勉强。等到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愿意亲自去向父亲进言，争取解除这场婚事。”
凌楚渊原本冷眼旁观，并未认真听她多说一句，然而此时却因这句话微微怔住。
“这不关你的事。”
可还没等她开口再说什么，一道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