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所需携带物品:个人衣物、生活用品、学习资料(含《毛泽东选集》),
严禁携带贵重物品,每人行李重量不得超过 20 公斤。
四、注意事项:
所有知青需在 11 月 30 日前到街道办办理登记手续,提交个人档案及体检报告;
出发前将组织集中学习,学习内容包括农业生产知识、
知青政策及安全注意事项,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家属可在集合当日前往送行,不得随车同行。
五、如有异议,请于 11 月 25 日前到街道办反映。
特此公示。
南锣鼓巷街道革命委员会
1968 年 11 月 10 日”
公示下面贴着附件,是《南锣鼓巷街道 1968 年冬季上山下乡知青名单》,
钢笔字一笔一画抄着 32 名知青的姓名、性别、年龄和家庭住址,
“闫解放”“闫解旷” 的名字赫然在列。
每个名字后面都用括号标了去向:
闫解放是 “河北坝上插队点”,闫解旷是 “京郊大兴知青农场”。
一旁用红漆写的下乡标准格外清晰:
身份与年龄:16 至 26 周岁城镇户口青年,
含 1966-1968 届初高中毕业未升学者、无正式职业的社会青年;
身体条件:身体健康无传染病,能从事农业劳动,伤残者可凭医院证明申请缓下;
家庭情况:独生子女、父母年老多病需照料者可免下,但需同学评议、单位证明并公示;
政治要求:强调 “重在政治表现”,但出身不好者常被优先动员下乡。
闫家兄弟样样都够得上 “标准”,连缓下的理由都找不着。
最底下贴着《知青下乡动员口号》,“扎根农村干革命,广阔天地炼红心”
“青春献祖国,奋斗在边疆” 等十条口号红得鲜亮,看得出来张贴时挺郑重。
公示栏前围了不少居民,一位大妈指着名单念叨:
“嚯,黑龙江那边冬天能冻掉耳朵,这孩子去了可咋整?”
旁边的一位大叔,手指在名单上划拉,找着自家小子的名字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这事儿板上钉钉了?” 有人低声问。
“可不是嘛,革委会的公示,还能有假?”
另一人叹口气,“我家那丫头才十七,哪会种地啊!”
“别介瞎叨叨,这是响应号召!” 穿蓝布衫的汉子插了句,却被旁边的大妈怼回去:
“站着说话不腰疼,又没让你家小子去边疆!”
街道办的两扇木门大敞着,路过的人先看见院子里的老槐树,树枝上绑着铁丝,
挂着几件洗好的干部服,风一吹就晃悠悠撞树干,“啪嗒啪嗒” 响。正屋是办公室,
门口摆着个掉漆的铁皮痰盂,深蓝色粗布门帘的边角磨出了毛边,
掀开时一股墨水混着煤烟的味儿直钻鼻子。
屋里摆着四张长条木桌,桌面烫了不少白印子,桌腿用铁丝绑着防晃。
每张桌上都放着铁皮文具盒、几本牛皮纸包封面的文件,还有个搪瓷杯,
杯上印着 “劳动最光荣”,有的杯里剩着半杯凉透的茶水。
墙角的煤炉烧得正旺,炉口堆着几块没烧透的煤渣,炉管顺着窗户伸出去,
在玻璃上熏出一圈圈黑印。
墙上贴着泛黄的中国地图,旁边是 “知青下乡工作进度表”,
红笔圈着几个未完成的任务,旁边写着 “争取月底前完成全部动员”。
几个干部坐在桌前忙活儿,有的整理知青档案,有的核对名单,
偶尔有人站起来走到挂历前,用铅笔在日期上画圈,嘴里念叨:
“离出发日子越来越近了。”
“跟内蒙古那边对接上了吗?” 穿灰干部服的人抬头问。
“放心,昨儿通了电话,吃住都安排妥了,符合‘吃有粮、住有房’的要求。”
另一个人头也不抬地答,钢笔在纸上 “沙沙” 响。
“下午组织知青学政策,得狠批‘下乡镀金论’,别让他们存了歪心思。”
“得嘞您呐,材料都准备好了!”
整个办公室又静悄悄起来,除了钢笔写字声、煤炉里煤块的 “噼啪” 声,
就剩偶尔的低声讨论,透着股忙碌又严肃的劲儿。
知青下乡筹备是 “双线推进”:一边跟安置地公社对接,敲定插队点位置;
一边组织政治学习,还得公示免下缓下名单接受监督,前后得忙活二十到三十天。
闫家兄弟的名字出现在公示栏那天,阎埠贵蹲在门墩上抽了半包烟,烟蒂扔了一地。
他盯着公示栏上俩儿子的名字,嘴角抽了抽,心里跟猴儿吃大蒜 —— 不是滋味。
他太清楚了,这张纸意味着俩儿子最多再在家待一个月,往后想见一面,难了。
“他大爷的,这日子咋过……” 阎埠贵抹了把脸,声音哑得厉害。
95 号四合院里的空气,打从公示贴出来那天起就没松快过,
跟堵了团湿棉花似的,闷得人胸口发慌。
外院的晾衣绳上,几件旧棉袄冻得硬邦邦的,风一吹就撞在竹竿上,
“哐当” 声都透着股没劲儿的闷响,连胡同里的麻雀都少了往日的闹腾。
可外院张婶偏像个例外,天天嘴角堆着笑,去胡同口买酱油能跟卖货的唠半天,
走哪儿都带着股乐呵劲儿,连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不少,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这天晌午,几个妇女凑在影壁墙根儿底下聊天,瞅见她又哼着《绣金匾》的小曲儿回来,
于丽忍不住先开了口:“张婶,您这心情咋这么好?跟吃了蜜似的!”
张婶立马停下脚,双手往蓝布围裙上蹭了蹭,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嗨!告儿你们一好消息 —— 我家闺女不用下乡啦!”
这话一出口,跟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水里,周围几个聊天的妇女都齐刷刷看向她。
张婶边说边从兜里掏出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展开亮给大伙儿看:“瞧见没?免下证明!
咱闺女半年前不是嫁了嘛,女婿在国营机床厂当钳工,正经工人阶级!
街道说家里得留着人照顾,这不,批下来啦!”
她晃着手里的证明,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连声音都拔高了半截。
“嚯!还是有正式工作管用啊!”
邻居郑大妈凑过来眯着眼瞅了眼,语气里满是羡慕,“咱这没门路的,只能干瞅着。”
旁边的罗叔蹲在一旁抽着旱烟,烟杆儿在鞋底磕了磕,闷声接了句:
“可不是嘛!咱这没门路的,只能让孩子去遭罪喽,谁能有啥辙。”
还有人酸溜溜地嘀咕:“这运气咋就没摊到咱头上呢?新鲜了欸!”
张婶听着这些话,没接茬,只是乐呵呵地把证明叠好揣回兜里:
“劳驾让让,我回去给孙子包点白菜猪肉馅儿饺子,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说着就转身往自家屋走,背影都透着股轻快劲儿,
留下一院子人复杂的眼神,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还有愁眉苦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