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县三家铺村的闫有泰有三个主要产业。
其一是打井队,帮农会为各村镇打田井、压水井。
其二是巩县煤球厂,供应巩县民生日用。
其三是商队,负责为农会工商院及保民商行采买。
闫有泰极为得意自己的提前下注,这些都是拱卫农会运转的外围核心产业。
不说利润高低,这些生意不是谁都能做的。
闫记商队邓主事,巩县铁炉堡人。
到了孟县采买硝石,却被硝场太监以无官引凭证拒绝。
“孙爷,我们是新郑县闫记医馆,急需消石,愿涨价两成,您老给行个方便。”
镇守太监尖声道:“爷爷我的头重要,还是你那点钱重要?没官引不卖!滚!”
邓主事带着商队晃悠半天,一路打听,没人理会,只得落脚食肆暂歇。
“邓主事,远处那人,偷偷摸摸跟着咱半天了。”商队护卫社兵早看见一个马脸黑痣的人蹲在远处墙角。
“把他抓过来。”
两个护卫往街头深处走去,绕道过去,左右夹击,摁着过来。
邓主事见他躲躲闪闪,嘴角侧有黑痣:“怎么瞧着你有点眼熟?”
那人噗通跪下,激动哀告:“邓掌柜,我是孔志啊!”
“孔志?”邓主事脑子转了半天,才回忆起一个人来。
早在去年六月初,自己还是铁炉堡玻璃厂的一个干事,负责货运,给一个货夫队长装了一车,他刚走到黑石关,便被邙山贼寇洗劫,这队长惧怕巨额赔偿,逃去至今无踪。
这人便是孔志,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邓主事上下打量,这孔志显然混的不怎么样:“站起来,坐,你为何在这里?”
当时西有邙山贼寇,东有农会,南边又不熟,只能逃到巩县北的洛尾湾,在这里找了一个拉纤的活,干了两个月,还差一个月工钱,东家却死在新安县老家,听说流贼从西而来,没来得及逃。
他没得法,只能在孟县码头附近找活,饥一顿,饱一顿,勉强饿不死。
也想自己婆娘和孩子,临近年关时偷偷回过家,可刚进偃师,到处都是流贼,又吓的逃回孟县。
过了年,这一带开始传言巩县周贼造反,他心里一惊,难道是周会长?不会不会,人家吃喝不愁,巩县富贵大老爷,造反?图啥呢!
风声越来越紧,听说都周贼都杀到了偃师甚至孟津一带,而且大杀乡绅,均田均地,附近的富贵之家,人心惶惶,收拾行李准备随时跑路。
他从传言中才知道,这周贼竟真的是周怀民!
孔志一番苦诉,愁脸道:“我今天看你们眼熟,就一直跟着来。周会长他还好吧?”
邓主事哼道:“托你的福,周会长他好着呢。”说着把自己来这里的麻烦和他说。
孔志闻之倒喜,笑道:“邓掌柜,别的事我帮不上忙,这个我还真有门道。”
说着他带着一行人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小巷,有一个字画摊。
“买幅画。”
“五百两。”
邓主事无语,但周会长再三叮嘱,此事极为重要,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听孔志的。
果然,镇守太监拿画就笑,丢给他硝引牌票。
“你小子,这次立功了,跟我回去见周会长。”
“啊?会不会让我赔货钱,那得好几百两。”
“几百两算个屁!走吧。”邓主事拍了拍他,笑骂道。
……
杨家庄农会大院,来了两辆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一人,正是密县知县王启源,另一辆马车下来五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周会长,这五个小乞丐我帮你送来了。”
周怀民极其意外,问道:“我们请的有马夫,何必你专程跑一趟?”
王启源见隔壁报社走出一人,太阳穴鼓起,步伐矫健。
“我此来是到嵩县赴任,拐到你这里,还想求你一件事。”
五个小乞丐人生地不熟,有些拘谨,见了陈世俊,惊喜雀跃:“陈叔!”
陈世俊笑道:“走,我带你们去刚开业的澡堂,洗澡换衣。”
周怀民引着嵩县知县王启源进屋,问道:“何事?”
王启源恭敬拱手道:“想请教周会长,我此去嵩县,该如何最快抚平县民,让百姓安居乐业?我所识之人中,唯周会长才能指点。”
周怀民摸过来一张纸,提笔边写边道:“招商引资,以工代赈,因地制宜,贸易往来。这十六字,乃是我农会兴旺之道,赠予县尊。”
王启源双手捧来细看,肃然道:“你倒是一点不藏私,不妨以嵩县为例,细讲一下,我好有个计较。”
“嵩县民风不喜行商,以务农开矿为业,此地也多矿,铁、铅、锡、石,及山林果树。可因地制宜,招募商贾开采,商贾需招募本县百姓。”
王启源疑道:“嵩县现在也有本地乡绅买引开矿,但矿工却暴动反杀乡绅,聚在伏牛山中劫掠四乡。也和你说的这般,为何如此?”
周怀民笑道:“那是因为他们的工钱太低,但现在粮价高涨,不足以养活肚子,如果让劳工挨饿,那可真是什么也没有。怪就怪在那乡绅贪得无厌,竭泽而渔,不懂经营之道。”
“那该如何破解?”
“引入外商,外商为了吸引到人,必须抬高工价,参与竞争,矿工自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王启源摇头,他也是有经验的知县,问道:“那这样一来,本地乡绅必然和外商矛盾重重,而我必须护着外商才能维持。”
周怀民笑道:“是的,你为民生必须心向外商,外商生产了工业初级原料售出,当然,初级加工品更好,一旦有利润维持,而百姓也有了收入,再招募粮商运粮到县,让百姓有粮可买。百姓不饿肚子,则可立足。”
王启源叹道:“可如此一来,那乡绅恼怒,也必然想办法给我下绊子,甚至动用关系弹劾我,那我就会被罢官,外商不敌本地乡绅,一切又回到起点。”
周怀民道:“你为百姓活命无数,为何乡绅一弹劾,你便丢官?”
王启源怒道:“还不是贪腐横行,奸臣……”
他突然身体一滞,看着一脸微笑的周怀民,内心惊惧,不能再说了。
忽听大院后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这后面是学堂吧?这是女先生?”
“大院后面是新建的杨家庄小学,今天是我们新课本的试教课,文教院和报社她们在试讲。”
“带我看看如何?”王启源是进士出身,听闻是农会的文教,极有兴趣。
办学教化,乃是儒家第一乐事也。
出门右转,走一二百米,便来到西门前,门匾上写着:杨家庄小学。
大门虚掩,推门进入,是一片极为宽广的大院。
“这小学的用地,乃是本庄会长杨君岳捐赠。”
“真乃有德乡贤也。”
王启源见一排红砖瓦房,有七八间,坐北朝南。院落很大,靠着东墙竟有一圈煤渣铺的道路,西南角写明是男女茅房。
正中竖着一旗杆,旗杆光秃秃。
靠着西门的屋子里面传出朗朗读书声。
“咱们去教室看看。”两人从后门进入。
王启源见后门坐着两男两女,见到自己,好奇看了看,便继续听课。
前方有四五十个学童,学童前面讲台,有一姑娘手捧书册,挺立在黑板前踱步朗诵:“盼望着,盼望着,春天来了。燕子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