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南河的水带着股淡淡的檀香。
萧如薰站在“镇远号”的甲板上,望着岸边缓缓掠过的佛塔。那些塔尖裹着金箔,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塔基旁的菩提树下,穿着橙红色僧袍的僧侣正盘膝而坐,手里转着经筒,对江面上驶过的巨舰仿佛视而不见。
“大人,暹罗王的使者就在前面的码头等着呢。”陈麟手里拿着个望远镜——这是从葡萄牙商人手里买来的稀罕物,铜制的镜筒磨得锃亮,此刻正对着岸边的人群张望,“看那样子,带了不少人,还有几头大象,怕是想给咱们个下马威。”
萧如薰接过望远镜,镜头里的景象瞬间清晰起来:码头铺着红色的毡毯,尽头站着个穿金色蟒袍的中年人,腰间挂着镶宝石的弯刀,正是暹罗王派来的使者阿瑜陀耶。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披甲的士兵,手里握着长矛,矛尖上的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更远处的空地上,三头大象披着彩布,象牙上缠着红绸,果然排场不小。
“下马威?”萧如薰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去年他们还派使者去缅甸,想联合莽应龙夹击咱们,现在倒好,见缅甸降了,又巴巴地来示好。传我命令,船靠岸时,把侧舷的炮口露出来,让他们瞧瞧什么叫真本事。”
陈麟咧嘴一笑:“大人放心,昨晚就吩咐下去了。那些佛郎机炮擦得锃亮,炮口对着码头,保管让他们腿肚子打转。”
“镇远号”缓缓靠岸时,码头上的暹罗人果然骚动起来。当侧舷的挡板被拉开,二十门佛郎机炮的炮口齐刷刷露出时,几个士兵手里的长矛都掉在了地上,连那头最壮的大象也不安地甩着鼻子,发出低沉的嘶鸣。
阿瑜陀耶的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强作镇定,对着甲板上的萧如薰拱手:“暹罗使者阿瑜陀耶,见过大明镇南王。我王听闻大人平定缅甸,威扬南疆,特备薄礼,恭请大人入城一叙。”
萧如薰踩着跳板上岸,身后跟着五十名亲卫,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瞥了眼那些所谓的“薄礼”——几匹绣着孔雀的绸缎,一箱红宝石,还有两个捧着金盘的侍女,盘里放着银壶,想来是装着米酒。
“暹罗王的心意,本督领了。”萧如薰的目光扫过阿瑜陀耶,“只是不知,贵使前些日子去缅甸,也是这么送礼的?”
阿瑜陀耶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没想到萧如薰连这事都知道,额头顿时冒出细汗:“大人说笑了,那只是……只是正常的邦交往来。”
“是吗?”萧如薰伸手拿起金盘里的银壶,拔开塞子闻了闻,酒气混着花香扑面而来,“听说暹罗的米酒烈得很,不如就用这酒,敬一敬上个月在腊戌战死的弟兄们?”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阿瑜陀耶脸上。他知道,腊戌那场叛乱,暹罗暗中给莽古尔泰送了二十箱火药,这事本以为做得隐秘,没想到还是露了馅。
“大人,过去的误会,我王已经知晓错了。”阿瑜陀耶的腰弯得更低了,“此次请大人入城,就是想……想跟大明结为盟友,以后互通有无,永不相犯。”
萧如薰把银壶扔回金盘,酒洒了侍女一身,吓得她瑟瑟发抖。“盟友?”他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贴着阿瑜陀耶的脸,“本督的盟友,不会在背后捅刀子。要么称臣纳贡,要么……”他指了指江面上的“镇远号”,“咱们就用火炮谈谈规矩。”
阿瑜陀耶的官邸建在湄南河的支流旁,是座三层的木楼,廊柱上雕着缠绕的巨蛇,屋檐下挂着风铃,风吹过叮当作响,倒有几分雅致。
萧如薰坐在主位上,看着阿瑜陀耶捧着国书,用生硬的汉语念着:“暹罗国王帕那莱,愿向大明称臣,每岁贡象牙二百斤,宝石百颗,稻米千石……”
念到一半,萧如薰抬手打断他:“这些东西,本督不稀罕。”他从怀里掏出张纸,扔在桌上,“这是本督要的东西,你看看。”
纸上写着几行字:
1.\t开放湄南河沿岸三城为商埠,允许大明商人自由贸易,暹罗不得抽税。
2.\t割让曼谷湾沿岸土地,供大明建造船坞。
3.\t暹罗水师并入大明南洋水师,由陈麟统一指挥。
阿瑜陀耶看着这几条,脸色由白转青,手里的国书差点掉在地上:“大人,这……这太苛刻了!曼谷湾是我朝的门户,怎么能割让?还有水师,那是我王的心头肉啊!”
“苛刻?”萧如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上个月你们送火药给莽古尔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苛刻?缅甸王的脑袋,现在还挂在阿瓦城的城门上,你想让帕那莱步他的后尘?”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披甲的暹罗士兵冲了进来,手里的长刀闪着寒光。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将军,指着萧如薰怒吼:“放肆!敢对我王提如此无理的要求,今日就让你死在这里!”
阿瑜陀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去拦:“巴颂将军!不可无礼!这是大明的镇南王!”
但那将军根本不听,挥刀就朝萧如薰砍来。说时迟那时快,萧如薰身后的亲卫猛地拔刀,只听“铛”的一声,两刀相撞,火星四溅。亲卫的刀快如闪电,反手一抹,就削掉了巴颂将军的半边耳朵。
鲜血喷了巴颂一脸,他捂着耳朵惨叫,身后的士兵刚要上前,就被亲卫们用鸟铳指住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脑袋,谁也不敢再动。
“阿瑜陀耶,”萧如薰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就是你们暹罗的待客之道?”
阿瑜陀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息怒!是小的管教不严,这就把他们拖下去斩了!”
“不必了。”萧如薰站起身,走到巴颂面前,看着他惊恐的眼睛,“告诉帕那莱,三天之内,给本督答复。同意,就派王子来仰光做人质;不同意,我就带着船队来曼谷湾‘做客’。”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对了,把那几头大象留下,本督正好缺几头拉炮的牲口。”
回到“镇远号”上时,陈麟正指挥士兵把那几头大象赶上船。大象显然不乐意,发出愤怒的嘶鸣,用鼻子卷着船舷不肯动,几个士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铁链把它们拴住。
“大人,暹罗人真能同意?”陈麟擦着汗问,“那巴颂看着就不是善茬,怕是会撺掇帕那莱跟咱们打。”
萧如薰望着岸边渐渐远去的佛塔:“帕那莱要是聪明,就不会打。暹罗的水师战船,最大的也只有咱们的一半大,火炮更是只有几门小炮,真打起来,不过是给咱们送菜。”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颗鸽蛋大的红宝石,是刚才阿瑜陀耶偷偷塞给他的,说是赔罪礼。“倒是这阿瑜陀耶,看着像个明白人,说不定能帮咱们做点事。”
正说着,了望手突然喊道:“大人,下游有几艘船过来了,挂着荷兰人的旗子!”
萧如薰拿起望远镜,果然看到三艘荷兰商船正顺流而下,船头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帜在风中飘扬。更让他皱眉的是,商船的甲板上站着几个暹罗官员,正跟荷兰人说着什么,看那样子,像是在密谋。
“看来,有人不想咱们跟暹罗谈成啊。”萧如薰放下望远镜,对陈麟说,“传令下去,追上那几艘荷兰船,就说他们没有通商文书,扣下来检查。”
陈麟眼睛一亮:“大人是想……”
“给帕那莱提个醒。”萧如薰的嘴角露出一丝狠厉,“让他知道,除了大明,南洋的其他势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镇远号”调转船头,风帆鼓满了风,像一只展翅的雄鹰,朝着荷兰商船追去。江面上激起白色的浪花,佛郎机炮的炮口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仿佛在宣告,这片海域的规矩,从此要由大明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