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景和三年正月十八,辰时初刻,洛阳南郊。
朔风凛冽,旌旗猎猎。受禅台下,文武百官肃立如林,各色朝服在晨光中交相辉映。
不多时,大齐皇帝赵怵着十二章衮冕,玄衣纁裳,在十二旒玉藻的掩映下拾级而上。左右侍中手捧传国玉玺与天子六玺紧随其后,武卫将军按剑扈从。群臣分班序立,依品秩鱼贯登坛,列于坛上东侧。
此时晨钟九响,太常焚香告天。而所有人的目光却一致投向受禅台西侧,那里是魏王陈蒨的仪仗,正在礼官的引导下缓缓而来。
陈禹康以侍中之位立于赵怵身侧,手捧诏书。待陈蒨近前,他倏然展卷,朗声宣读道:
“齐祚已尽,天命在陈。魏王陈蒨,德合乾坤,仁孚万姓,今遵历数之归,以神器授魏。愿顺天应人,永绥四海!”
赵怵躬身向前,双手捧起传国玉玺,郑重奉于陈蒨面前。陈蒨肃容接过随即转身面南,昂首高声道:
“皇帝臣蒨,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齐祚九传,享国百二十有三载。今四海困穷,纲常废弛,灾异频仍。稽之谶纬,揆诸天道,咸谓历数在陈,运终齐室。
夫休徵之兆,实神明所授;亿兆之望,乃天命攸归。朕虽菲德,敢不祗承?谨择吉日,率群僚登坛受帝玺绶,告类于天,以顺天人之望!”
话落,陈蒨已点燃三重柴燎。柏木清香随烟直上九霄,燔柴告天之仪与授玺大典相应相成。
陈蒨清越的声音穿透缭绕烟气,与祭坛四周的编钟雅乐共鸣。燎烟扶摇处,恍若天意垂鉴。
待礼成后,陈蒨下坛,正式宣布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魏,改元景命,定都洛阳。而后颁布诏书,大赦天下,封赏百官及宗室,确立新朝制度,群臣山呼万岁。
新朝肇建之初,陈蒨即以七姓勋旧,功在社稷为由,大赉群臣。凡佐命元勋、从龙旧部,皆依其勋劳品第,颁赐爵秩,厚加封赏。
陈蒨加封陈文邵为南阳郡侯、陈禹康为蜀郡侯、陈文穆为汝南郡侯、陈文桦为陈留郡侯、陈子安为临沂侯,增封邑两千户、崔绍谦为清河郡侯、李萧然为陇西郡侯、柳言凯为河东郡侯、柳言昱为襄侯,并同时划拨平乡、南河二县为其封邑、王承文为太原郡侯、王承毅为真定侯,增封邑两千户、杨昭达为弘农郡侯、谢乾为陈郡侯、谢邕为平棘侯,增封邑两千户。皆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除此外,特加恩典,七家家主各增封邑两千户,以彰圣眷。
同月二十二日,陈蒨下诏册立崔绍芸为皇后,命太尉李琰为正使,持皇后策书与印玺,亲自交予大魏的第一任皇后的手中。
崔绍芸身披绣有五彩雉纹的玄色祎衣,尽显世家女子的端庄肃立。待册使至,她敛衽而拜,双手恭受册宝,继而面北行三跪九叩大礼,谨奏道:
“妾以微贱,蒙恩册立,谨奉策以谢!”
礼成,崔绍芸登重翟车,卤簿仪卫前导,百官分列道左,伏谒迎贺。车驾入宫,先诣太庙,以皇后之礼祭告陈氏先祖,昭告承嗣宗庙之责。至此,崔氏由臣妻而正位中宫,母仪天下。
是夜,太极殿寝宫内,崔绍芸褪去繁复的礼服,如倦鸟归巢般偎入陈蒨怀中,眉间犹带轻愁。
“陛下居前朝,妾身居中宫,自此便要长作参商之隔了吗?”
她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锦衾一角。陈蒨忽地翻身将她笼在身下,修长的手指缠绕着她散落的青丝,温言笑道:
“那朕就特许爱妻夜夜宿于太极殿内。平日若无朝议,芸儿可随时来此伴朕理政。
此外,私下里芸儿不必以臣妾自称,也不需称呼我为陛下,我也不会在以朕自称,芸儿只当咱们是一对儿普通的夫妻就行,还如往常那般。”
崔绍芸闻言,眸中似有星河倾落,潋滟生辉,一时竟叫满殿烛火都黯然失色。
“真的吗……夫君?”
“叫声哥哥。”
“不要!芸儿好不容易才成为你的妻子,才不要又做回妹妹呢!”
“嘿嘿嘿……不要,那我可就要对芸儿不客气喽……接招吧,芸儿!”
“坏夫君……又要瑟瑟地……欺负芸儿了呢!”
……
洛阳,昭阳殿内,崔绍芸自正月后便一直胃口欠佳,还时不时就犯恶心。在陈蒨的再三要求下,她才于午后传太医令钱旭入宫问诊。
“老臣恭贺皇后,依脉象来看,您是已怀有龙裔一月有余,臣观此胎气旺,实乃大吉之兆,社稷之福,此等喜事,当即可告之陛下才行!”
崔绍芸闻言,纤纤玉指不自觉地抚上小腹,眼中霎时盈满晶莹泪光。她竟顾不得穿上鞋,赤着玉足便踏在了地上,声音微颤道:
“龙裔……我和夫君的……快为我更衣备辇,我要即刻前往太极殿,亲口告诉陛下这个喜讯!”
崔绍芸的凤辇刚在太极殿前停稳,便见崔绍谦自殿内缓步而出。兄妹二人迎面相遇,崔绍谦正欲行礼问安,却见皇后已等不及宫人搀扶,径自掀开轿帘。
“皇后,您这是……”
崔绍谦话未说完,便被妹妹急切的摆手打断。
“兄长还是快些回府吧,我找陛下可是有要紧事呢!”
说罢,她已提起裙裾,顾不得平日端庄仪态,在宫娥搀扶下快步往殿内行去。只留下崔绍谦立在原地,望着妹妹匆匆背影,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
崔绍芸在殿门外驻足片刻,透过雕花门扇的缝隙向内窥视。确认殿中唯有陈蒨一人批阅奏章后,她轻轻挥手示意随侍宫娥退下。
只见她蹑手蹑脚地悄声踏入殿内。行至御案后时,忽然从身后环住陈蒨的脖颈,将朱唇贴近其耳畔,吐气如兰道:
“夫君,有没有想芸儿呀?”
陈蒨手中朱笔一顿,还未来得及转身,崔绍芸便像只小精灵般,绕到陈蒨的身侧,她故意挺起尚平坦的小腹,纤纤玉指轻抚其上,眼波流转间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夫君看看,今日的芸儿与往日时可有什么不同吗?”
陈蒨故意以手支颐,佯装打量片刻,而后打趣道:
“是不是芸儿吃多了,已经有小肚子了?”
“才不是呢!”崔绍芸娇嗔着作势捶打,却在落下时化作轻柔的触碰,“是芸儿有孕了,夫君就要做父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