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太极殿内,大齐皇帝赵怵不顾陈蒨再三推辞,执意将象征至高皇权的玉玺双手奉上。陈蒨神色凝重,连退数步,拱手固让,然赵怵目光坚定,硬是要将玉玺塞入他的手中。
而后赵怵整肃衣冠,手捧禅位诏书,正跪于陈蒨面前,沉声道:
“天命在魏,朕不敢违。愿魏王顺天应人,登临大位,以安社稷!
昔者唐虞禅让,以圣继圣;汉晋更迭,顺天应人。今观谶纬有征,历数在躬,魏王蒨秉乾坤之正气,合天人之至望,宜承大统,以安天下。朕虽德薄,敢不效古圣之遗风?
今历数九让,天命愈彰。魏王蒨圣哲钦明,允执厥中,宜即皇帝位,以承乾坤之重。朕稽首告天,逊居别宫,敬授玺绶,谨守臣节!”
陈蒨刚要推辞,尚书令崔绍谦与中书令李萧然便已疾步上前,一左一右跪伏于他脚边。崔绍谦以额触地,沉声道:
“天意已明,民心所向,陛下若再推辞,恐失天下之望!”
李萧然亦叩首泣谏:“今四海鼎沸,苍生待拯,惟殿下登极,方可安社稷、济黎元!”
二人声泪俱下,殿中文武见状,纷纷跪地附和,一时间太极殿内劝进之声不绝。陈蒨手持玉玺,环视群臣,终是长叹一声,缓缓点头。
““天命既昭,民心攸归,若再固辞,实乃上违天意、下负兆民。传谕,于洛阳南郊筑坛,复命太史令择大典吉日,以承大统!”
……
翌日辰初,奉诏而来的张栎与秦逸二人,天色未明便已肃立在太极殿东堂外的丹墀之下。
朔风凛冽中,但见二人肩披寒霜,不时呵手顿足。直至日上三竿,方见陈蒨捧着暖炉,自尚书台慢慢呦呦地溜达过来。
“殿……殿下……”
陈蒨见状,连忙疾步上前,亲自将二人迎入暖阁。见他们唇色发青、指尖颤抖,不禁摇头叹道:
“寡人不是说了让你们晚点再来吗,二位是何苦这么早就来候着呀?这数九寒天的,让人看了还以为你们是在给寡人演绎程门立雪的典故呢。”
秦逸僵硬地活动了下冻麻的身子,拱手答道:
“蒙家主体恤,然君命不敢怠,故早至恭候。”
张栎也在旁附和道:
“家主日理万机,臣等纵使稍候片刻,亦是分内之事。”
“行了行了……”陈蒨摆摆手,对张栎道:
“你坐这烤烤火,暖一暖身子。秦逸你先跟我进来。”
秦逸刚踏入内堂,朱漆大门便在身后沉沉闭合。在接下来一炷香的时间里,他将自己是如何从樊城被江水至建康的惊险历程,连同朱家之事一道,细细向陈蒨禀明。
陈蒨听罢抚掌而笑:
“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先前追封于你的阴侯爵位照旧,寡人另迁你为安远将军,赐金百两,绢、布各千匹。\"
秦逸闻言慌忙起身,推辞道:
“臣蒙天恩,局蹐无地。此战全赖樊城将士用命死战,方才能坚守月余光景。如今全军上下只有臣一人幸免,岂敢独受家主封赏?”
“坐下,给寡人坐下!寡人说你秦逸配的上,那你自然就是配得上!”
“除此之外呢,寡人还有些私事想要问问你。”
“家主请讲,臣在家主面前没有私事,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都说成家立业,你秦家那事过去这么久了,寡人也一直没见你娶个妻子,不知你现在可有心仪的女子了吗?要是有的话,你但讲无妨,寡人亲自去替你说媒。”
秦逸听罢微微摇头。
“回家主,臣暂时还未有心仪之人。眼下臣只愿家主能平定四海,再考虑自己娶妻生子的事。”
“既然没有,那寡人就做一回月老,给你牵根红线吧。寡人五叔的女儿陈禹彤至今还未婚嫁,她自幼便生得一副美人相,知书达礼、落落大方,我陈氏家风严谨,断不会似你从前遭遇那般。你以为如何?”
秦逸闻言身形一滞,待反应过来后,连忙起身长揖及地。
“臣出身寒微,怎配得上陈家的女郎?家主抬爱了!”
陈蒨砸了咂嘴,没好气道:
“别说配不配的事,就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能娶颍川陈氏的女子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臣当然愿意,可……”
“愿意就行。”不待秦逸说完,陈蒨便直接开口打断,“这事就这么定了,这段日子你先在京中修养,等你与禹彤完婚后,再回荆州任职吧!”
“多谢家主!”
“行了,没你的事了,出去把门带上,然后给寡人把张栎叫进来!”
“是!”
不过片刻,张栎便已来到陈蒨的面前。他刚要躬身行礼,陈蒨便抬手制止:
“免了,近前说话。”
张栎闻言,立即快步上前,在距御案三步处站定。陈蒨指了指桌案一角被卷起来的地图,示意他将其展开。
张栎二话不说,便将那画有益州郡县的地图平铺到桌案上,等待陈蒨的下一步指示。
“还记得当初寡人对你说的话吗?寡人仔细想了想你的功劳,决定把这赏赐加倍,你自己从这地图上的县里随便选一个作为你的封邑,并在此基础上,增邑两千户,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话落,张悦立即便跪伏于地。
“家主,臣功劳尚浅,怎敢当此重赏?更何况,像尚书令、中书令这样的大功之臣还未得到赏赐,臣万不敢受!”
“崔绍谦与李萧然等,寡人待即位以后另有重赏,你眼下不必考虑他们,顾好自己就行了。”
陈蒨边说便将他从地上拽起,手指着桌案上的益州地图,命其快做选择。
张栎犹豫再三后,将手放到羊渠的位置,试探地问道:
“家主您看……此处如何?”
陈蒨一把扣住张栎的手腕,牵引着他的手指重重按在地图上的汉中位置。
“给你机会,你倒是选一个大一些、富一些的地方呀!依寡人看,不如就南郑吧。你说呢,南郑侯?”
张栎浑身一颤,手指仍按在地图上微微发抖。他缓缓抬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却又强自压抑。
“臣本蓬门荜户之子,生于闾阎之间,长于畎亩之中。幼时即遭乡里轻贱,即便一亭之长,亦常以白眼相待。然天幸得遇明主,不以臣卑鄙,擢于泥土之中,登于青云之上。
此恩此德,虽结草衔环不能报其万一。臣唯有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以报家主知遇之恩于万一。
倘有尺寸之功,皆家主之赐;若效犬马之劳,乃臣子本分。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方不负您再造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