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断脉谷,余烬于风中盘旋,仿若化为灰蛇,沿着焦岩蜿蜒爬行。刘镇天肩头的血口已然凝固,裂开的皮肉呈现出青紫之色,显然,噬魂锁链所残留的阴毒尚未完全排出体外。然而,他并未运功逼毒,反而将灵力汇聚于心口。在此处,树芯残片正微微搏动,恰似一颗深埋于血肉之中的异心。
玄影被安置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之内,山洞的岩壁上刻有静神阵。三十六名精锐弟子在外围呈环形分布,严密警戒。洞内仅燃着一盏魂灯,幽蓝的火苗静止不动,使得石壁上的符文若隐若现。刘镇天于地面盘膝而坐,左手置于玄影额前,右手五指微微张开,掌心中缓缓渗出的血珠,滴落在一块残破的铁片之上。
此铁片正是黑袍人所 “送” 之物,其表面锈迹斑斑,但背面却浮现出一行细如发丝的刻痕。当血珠落下的瞬间,刻痕竟泛起一丝暗红色,仿佛干涸多年的血管,突然被注入了活血。
“它认可你。” 诸葛无为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低沉而沉稳,犹如一块压住阵眼的镇石。
刘镇天并未回头,只是将铁片翻转,对准洞顶悬挂的鸿蒙令。鸿蒙令微微震动,一道金光垂落,与铁片上的符文相互交叠,投射出一片扭曲的光幕。在光幕之中,无数断裂的灵纹开始重新组合,逐渐勾勒出一座庞大阵法的轮廓。这座阵法的七道主脉从不同方位汇聚而来,其终点正是断脉谷地下河的入口。
“此阵并非异族所设。” 诸葛无为走近,手中的玉简自动浮现出记录符文,“其结构过于规整,节点也极为精准。异族向来擅长杀伐,并不注重阵理。此阵似乎…… 是某种封印体系的变种。”
刘镇天闭上眼睛,神识顺着树芯残片延伸而出,试图捕捉那若即若离的共鸣。他发现,这股共鸣既不在地下,也并非源自铁片本身,而是来自更深处。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从这符文出发,穿过地脉,直通某个遥远的坐标。
“玄影。” 他突然开口问道,“你昏迷之前,看到了什么?”
玄影的眼皮微微颤动,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并非文字。是‘刻印’。用骨针,一根一根,刻进金属之中。刻的人…… 已然死去很久。”
诸葛无为手中的笔尖微微一顿。
“死人留下的符文,竟还能产生共振?” 他低声自语,“除非…… 它并非死物。”
话音未落,魂灯的火苗猛地一缩。
光幕中的阵图瞬间扭曲,七道脉络竟同时亮起血光,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另一端激活。刘镇天猛然睁眼,左手迅速结成印法,按向鸿蒙令。刹那间,金光暴涨,强行稳定住投影。然而,就在阵图重新凝实的瞬间,铁片背面的符文突然微微起伏,犹如呼吸,又似心跳。
诸葛无为迅速调出另一块玉简,将飞舟残骸中截获的异族传讯符与之并列放置。传讯符上的灵光极为微弱,仅有几缕残频在跳动。他指尖轻点,引动双源印证法,将玄影记忆碎片中的神识波动与传讯符的残频进行比对。
“找到了。” 他压低声音说道,“有一段重复信号,频率完全吻合。”
刘镇天立刻以树芯残片为引,将一滴精血注入玉简之中。血光流转,残频被放大,一段断续的讯息缓缓浮现:
“…… 七脉归流…… 破界之门将启…… 祖星坐标已校准……”
洞内瞬间陷入死寂。
诸葛无为的手指停留在半空,笔尖的墨迹滴落,在玉简边缘晕开一小团黑点。他并未擦拭,只是紧紧盯着那句 “祖星坐标”,嘴唇微微颤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刘镇天已然明白其中深意。
所谓七脉,并非简单的仙界七大灵脉。其中有三处,与地球锁星大阵的阵眼位置完全重合。异族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仙界。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打开通往祖星的门,而锁星大阵,正是那扇门的锁。
“他们企图借阵破阵。” 他缓缓说道,“以七脉之力,冲击锁星大阵的根基。一旦阵眼崩塌,地球将彻底暴露在位面乱流之中,灵气倒灌,魔族便可长驱直入。”
诸葛无为点头表示认同:“可他们为何要联合多方势力?以异族的战力,未必需要盟友。”
“因为破阵需要祭品。” 刘镇天目光落在铁片之上,“七脉归流,必然会有牺牲。他们并非在联合,而是在召集‘祭品’。”
此时,洞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那是外围警戒的弟子在调整阵型。刘镇天并未理会,反而伸手将铁片翻转,让背面的符文正对着魂灯。在幽蓝的火光下,那行刻痕的边缘竟浮现出极淡的金色纹路,仔细看去,竟是残缺的鸿蒙道意。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块铁片,曾经接触过与鸿蒙始祖相关的物品。
“有人在幕后操控这一切。” 他低声说道,“异族不过是棋子而已。真正的黑手,隐藏在更高处。”
诸葛无为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块铁片…… 您打算如何处理?”
刘镇天并未作答。他将铁片收回袖中,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随后,他取出玄影带回的血符玉简,将其插入鸿蒙令下方的凹槽之中。玉简的裂痕中,一道微弱的红光顺着令身的纹路蔓延开来,最终在令首凝聚成一点。
“这是血符记录的最后一段信号。” 他说,“并非阴气流频率,而是神识烙印。是玄影通过血脉震荡传递的暗码。”
诸葛无为立刻调出记录阵盘,将红光的频率转化为符文序列。一行行文字随即浮现:
“…… 异族内部出现裂痕。三支影杀卫,两支听命于黑袍,一支…… 负责清除叛徒。目标:噬灵犬首领。理由:泄露‘门’的存在。行动时间:七日之后,归墟祭台。”
“他们这是在清理内鬼?” 诸葛无为皱眉,“可为何要清除知晓‘门’的人呢?这似乎不合逻辑。”
“因为‘门’的存在不该被太多人知晓。” 刘镇天站起身来,走到洞口,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主事者想要的,并非一场公开的战争,而是一场‘仪式’。祭品必须纯净,知情者必须可控。”
他稍作停顿,声音变得冷峻起来:“所以,他们借助异族之手,铲除异己。等到七脉归流之时,真正掌控‘门’的,只会是那双隐藏在幕后的手。”
诸葛无为缓缓合上玉简:“您怀疑…… 是魔祖残部?”
刘镇天既未否认,也未确认。他只是抬起左手,掌心中再次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心口的旧伤之处。树芯残片微微一震,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扩散开来,将体内残余的阴毒逼出体外,化作一缕黑气,从指尖飘散而去。
“铁片是假的,但符文却是真的。” 他说,“他们故意让我得到这块假铁片,就是为了引动树芯残片的共鸣。他们知晓树芯残片在我身上。”
诸葛无为眼神一凝:“所以,从一开始,这便是一场‘钓’。”
“钓人族之皇,钓鸿蒙道意,钓树芯之力。” 刘镇天冷笑一声,“可惜,他们忘了 —— 钓鱼之人,也可能被鱼反咬一口。”
他转身,朝着玄影走去。此时玄影仍处于昏迷状态,但呼吸已经平稳。刘镇天俯身,将一滴精血涂抹在他的眉心,低声说道:“醒得再晚,也胜过永远不醒。”
话音刚落,洞顶的魂灯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并非是风的缘故,而是地脉在震动。
三人同时抬头望去。岩壁上静神阵的纹路开始闪烁,灵光明灭不定。刘镇天立刻感知树芯残片的状态 —— 它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搏动着,仿佛在回应某种来自地底深处的召唤。
“这并非自然震动。” 诸葛无为迅速记录,“是灵脉在‘跳动’。七道主脉,同步律动。”
刘镇天一步跨到鸿蒙令前,将手掌按在令身之上。金光冲天而起,瞬间连接洞内所有的阵纹。光幕再次出现,七脉图重新浮现,然而这一次,每一道脉络都泛着血色,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激活。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声音低沉地说道,“七日,并非行动时间。而是倒计时。”
诸葛无为脸色骤变:“若七脉同步,破界之门将在第七日午时开启。我们必须……”
“不。” 刘镇天打断他,“我们不能按照他们的节奏行事。”
他取下鸿蒙令,握在手中,目光依次扫过铁片、玉简、魂灯,最后落在玄影的脸上。
“他们希望我集结人族,调兵遣将,大张旗鼓地去守护阵眼。” 他缓缓说道,“可真正的战场,并非在七脉,而是在‘谁在操控七脉’。”
诸葛无为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刘镇天却已将铁片收入袖中,转身朝着洞外走去。
“你留在这里,继续分析所有情报。” 他说,“若有任何异动,立刻传讯。”
“您要去哪里?”
“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他的背影在洞口被魂灯拉长,宛如一柄出鞘的剑,“去查明这块铁片,究竟是谁,亲手刻下的。”
他的手按在洞壁之上,留下一道极淡的灵力印记 —— 这并非标记,而是断线。一旦有人追踪,信号将立刻中断。
诸葛无为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印记缓缓消散。
他明白,刘镇天已经不再信任任何公开的传讯渠道。
玉简上的最后一行字仍在闪烁:“归墟祭台,七日之后。”
然而刘镇天的脚步,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迈进。
他右手紧紧握着鸿蒙令,左手袖中,铁片背面的符文正微微发烫,与心口的树芯残片遥相呼应。
仿佛两颗心跳,在黑暗中悄然同步。
他的靴底踩碎了一块枯骨,骨粉扬起,落在一块半埋于土中的石碑之上。
碑面朝下,看不见字迹。
但碑角,刻着一道极细的锁链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