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位于地下河入口的紫黑阵膜被炸开之后,残存的瘴气仿若浓墨般剧烈翻滚,那些已然被撕裂的符文依旧在空中扭曲挣扎,恰似垂死之蛇蜷缩着它最后的躯壳。此时,刘镇天一步踏入其中,脚底不慎踩碎了一片已然凝固的黑血,发出一声轻微的 “咔” 响。尽管这声音并不算大,却犹如一道无形的电流,让整个队伍瞬间紧绷起来。
他并未回头。
右手所握持的鸿蒙令微微泛起温热,这并非源于灵力的作用,而是掌心中的血珠又一次开始缓缓渗出 —— 这一次,并非是正常的滴落,而是顺着经脉逆向流动,朝着心口的方向回缩。凭借多年的修行经验,他深知这是树芯残片在体内产生共鸣的征兆,而且并非是被动的响应,而是某种带有目的性的牵引。
黑袍人所留下的锁星纹铁片,此刻正被他紧紧攥在左手之中,铁片的边缘已然割进了皮肉,然而他却仿佛失去了痛觉一般,毫无反应。他的脑海中,唯有那句话不断回响:“你儿子的玉符,我们已经毁了。”
但是,玉符虽可被毁坏,生命却绝不能就此断绝。
他缓缓闭上双眼,片刻之后再次睁开时,双瞳已然转变为金红之色,破妄真瞳完全开启。刹那间,灰雾在他的视野中逐渐褪成淡影,地脉的走势、灵力的滞碍之处、阵法的关键节点,皆如织网般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敏锐地察觉到 —— 血符所传递的信号并非是直线,而是呈现出断续的状态,就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一层层裹住,而后又被一点点艰难地挤出来。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摩斯节奏。
滴 —— 滴、滴 —— 滴。
七丈,闭,三息。
他瞬间领悟了其中的含义。
那是玄影运用血脉震荡来传递的暗码。信号表明,在地下七丈深处,空间处于闭锁状态,每三息的时间才能传出一次信号。尽管玉符已然被毁,但是封存在其中的鸿蒙道意却并未消散,那是他们师徒之间独有的感应烙印,外人既无法夺取,也无法模仿。
“他们妄图让我陷入慌乱。” 他低声自语,声音仿佛是从地底深处缓缓传来,“然而,真正慌乱的,却是他们自己。”
言罢,他抬手将铁片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紧紧贴靠心口。那里有着树芯残片嵌入时留下的旧伤,此刻正微微散发着温热,仿佛是在回应着什么。随后,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三十六名精锐果断下令:“收缩阵型,以飞舟残骸作为护盾,迅速布置‘地火引灵阵’。”
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
这些人皆是鸿蒙门最为资深的骨干成员,曾跟随他平定大炎、征战仙魔,深知何时应当发问,何时应当保持沉默。他们迅速行动起来,齐心协力将坠毁的飞舟残骸拖至队伍前方,运用灵力催动阵纹,精准地模拟着地脉暴动的频率。只见火光在残骸内部逐渐亮起,恰似一颗即将炸裂的心脏,散发着危险而又神秘的气息。
刘镇天稳步走到阵眼的中央位置,伸手撕开左胸的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陈旧的伤疤。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精血涂抹在树芯残片之上,而后缓缓地将其嵌入伤口之中。
“嗤 ——”
一声轻响,宛如热铁落入水中。就在残片与血肉完美融合的瞬间,一股暖流顺着经脉如爆炸般扩散开来,径直冲向识海。刹那间,他眼前一黑,但紧接着又瞬间恢复清明。
树芯被激活了。
这并非是被动的共鸣,而是主动的释放。他以精血作为引导,以道意当作丝线,朝着地下七丈的深处,回传了一道定向脉冲 —— 短促而又精准,且只针对一个特定的频率。
三息。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三息之后,地底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 “咚” 声。
这绝非回音,而是清晰的敲击声。显然,有人正用骨头,在轻轻敲击着岩壁。
“有回应了。” 他低声说道,嘴角微微上扬,“准备发起突袭。”
然而,命令尚未完全出口,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震颤起来。三道紫黑锁链如蛟龙般从地底破土而出,径直扑向他的咽喉、心口以及丹田 —— 这正是噬魂锁链阵,专门用于抽取神魂,一旦被其缠住,轻者修为将会尽数废掉,重者则会魂飞魄散。
刘镇天却镇定自若,并未有丝毫慌乱。
他左手迅速将鸿蒙令横挡在身前,顿时金光炸裂开来,成功将三道锁链中的两根斩断。第三根锁链擦过他的肩头,带出一溜血花。但他依旧不闪不避,右手并指如剑,紧接着咬破舌尖,喷出三滴精血,在空中瞬间结成 “三生印”。
血印一成,那原本疯狂沸腾的毒雾顿时停滞下来。
原本正化作蚀骨毒雾弥漫开来的地下河水,在这三滴精血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天敌一般,缓缓地向后退缩。
“就是此刻!” 他一声低喝,“启动九曜变阵,全力击破底部!”
三十六名精锐队员瞬间身形倒悬,将自身灵力源源不断地灌入飞舟残骸的底部,朝着地脉最为薄弱的一处 —— 也就是血符信号最为强烈的方位,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轰 ——!”
随着一声巨响,岩层瞬间炸裂开来,碎石如雨点般四处飞溅。一道黑影从地底的裂缝之中猛然窜出,其左臂已然残缺,右臂却如刀锋般迅速划出,一刀便割断了最后一名影杀卫的咽喉。在鲜血喷溅之中,那人单膝跪地,肩头的裂痕处渗出丝丝黑气,顺着地面不断蔓延,竟然在石面上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符文痕迹。
此人正是玄影。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了刘镇天,嘴角微微动了动,却并未发出声音,只是抬起右手,三指并拢,轻轻地在地面上敲了三下 —— 咚、咚、咚。
信号确认无误。
刘镇天一步飞跃而下,伸手稳稳地将他拽起。触手之处,只觉玄影的身体冰凉,其体温几乎与地底的岩层毫无差别,肩头裂痕处的黑气还在持续扩散,仿佛某种禁制正在疯狂反噬。
“还能行走吗?” 刘镇天问。
玄影微微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能。但…… 他们还留有后手。”
“我明白。” 刘镇天稳稳地扶住他,回头对着精锐们果断下令,“带上伤员,沿着标记的路线迅速撤离。”
他早年在大炎大陆求学之时,曾习得地行术,能够在岩层之中留下唯有自己能够识别的灵力标记。那条路线,是他当年在逃亡过程中摸索出来的,鲜为人知,即便是地图之上,也未曾有过记载。
队伍迅速集结完毕,七名侦察队员此刻仅有三人还能够行动,其余队员皆已中毒或者受伤。刘镇天毫不犹豫地背起伤势最重的那名弟子,玄影则由两名精锐架着,众人顺着地脉的裂隙快速前行。
然而,刚走出不到百丈的距离,身后便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
这并非是阵法启动的声音,而是自毁阵眼被激活的明显征兆。整条地下河开始出现塌陷,岩层如崩塌的雪山般滚滚压下,河水倒灌而入,毒雾也随之疯狂翻滚。倘若不立刻脱身,所有人都将会被活活掩埋。
刘镇天当机立断,停下脚步,转身将树芯残片从心口猛地拔出,而后狠狠插入地脉的主干之中。
“嗡 ——”
随着残片插入地下,红光如同脉搏般有节奏地跳动起来,一圈温和的生机以其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岩层的震颤稍稍得到缓解,裂隙也不再继续扩大。
“快走!” 他一声低吼,“我来断后!”
队伍加速向前行进,他则是最后一个跃出塌陷区域。刚刚踏上稳固的岩层,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 整条地下河彻底崩塌,烟尘冲天而起,将身后的追兵尽数掩埋。
他微微喘了口气,将背上的弟子交给其他人照料,转身望向断脉谷的深处。
就在那片废墟的中央位置,紫光残阵依旧尚未熄灭。一道古老的符纹在碎石之间若隐若现,与他怀中的锁星纹铁片轮廓竟然完全一致。更为诡异的是,那符纹的边缘,正与树芯残片产生着微弱的共振 —— 并非是被动的感应,而是主动的呼应。
仿佛…… 是被唤醒了一般。
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指尖刚刚触碰到铁片的刹那,树芯残片竟轻轻地震颤了一下,仿佛是在发出某种警告。
此时,玄影站在他的身旁,忽然低声说道:“那铁片…… 并非是他们原本给的那块。”
刘镇天眉头紧皱:“这是什么意思?”
“是被调包了。” 玄影的声音极其轻微,“我留下的那块,缺口在左上角。而这一块…… 缺口在右下角。”
刘镇天瞳孔瞬间一缩。
他意识到,敌人并未将真正的物件交给他。
那么,他们给出这块假铁片,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
是为了引诱他前来?
还是…… 想要引出他体内的树芯残片?
他猛地抬手,将铁片高高举起,对准残阵的符纹。
就在两者即将完全对齐的瞬间 ——
铁片的背面,缓缓浮现出一行极其细微的刻痕。
那并非是锁星纹。
而是某种更为古老的符文,看上去仿佛是用骨针在金属之上,一点点精心划刻出来的。
而那符文的形状,赫然与他掌心血珠之中的暗红纹路,完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