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于脚下凝结为霜粒,每迈出一步,皆似踩踏在碎玻璃之上,发出细微的 “咔嚓” 声响。刘镇天落地之际,膝盖微微下沉,体内的鸿蒙真意自行流转,将从地底渗透上来的寒意逼至指尖,而后排出体外。他并未即刻抬头,而是先展开感知 —— 玉佩仍在掌心搏动,然而其节奏已然改变,不再是与地脉共振时的规律跳动,而是呈现出一种…… 仿若迟疑般的震颤,仿佛玉佩自身也察觉到了某些异常。
头顶的灰雾如同穹顶般将上方封死,来路隐匿不见。前方,那道银白光柱静静伫立,恰似一根贯穿地心的钉子。光柱的尽头,扭曲的树影依旧缠绕着镜面物体,可方才那一声 “咔”,并非源自外界,而是径直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
他缓缓摊开手掌。
玉佩裂痕中的青丝蜷缩起来,不再飘动,宛如受惊后缩回壳中的触须。他用指尖轻轻抚过裂痕,一道鸿蒙真意悄然渗入其中,将青丝彻底封住。刹那间,耳边的嗡鸣声逐渐退去,神识也恢复了清明。
“稳住。” 他低声说道,声音虽不高,却如同铁钉楔入空气一般坚定有力。
苏璃、赵破军、李承言三人相继落地,各自踉跄了半步。苏璃眉心的金纹早已黯淡无光,此刻竟隐隐裂开一道细缝,渗出极为淡弱的血丝。她抬手将其抹去,指腹沾染了些许微红,却并未作声。
赵破军的刀尚未出鞘,然而刀柄已被他攥得泛白,指节也呈现出青白色。他紧盯着前方的光柱,眼神犹如刀锋出鞘般锐利,却不敢贸然行动。
李承言的状况最为糟糕,符纸已全部焚尽,袖中仅剩下灰烬。他蹲下身,指尖触碰地面,刚一接触到矿石地面,整条手臂便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这地…… 是活的。” 他咬着牙说道。
刘镇天并未回应,只是抬手一挥。
三人瞬间领会其意,按照北斗方位站定 —— 苏璃居于坎位守护神魂,赵破军镇守离位防御前方,李承言立于震位连通脉络。而刘镇天本人则站在中宫位置,鸿蒙真意如同根须一般探入地底,与三人的灵力交织形成法阵。
刹那间,四周的空气陡然凝固。
地面泛起层层涟漪,一圈圈波纹从脚底扩散开来,所经过之处,矿石表面浮现出断裂的云雷纹,一闪而过,犹如沉睡的烙印被短暂唤醒。
“并非能量源。” 刘镇天终于开口,声音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重物,“而是遗迹。”
三人听闻,皆是一震。
遗迹?并非地脉节点?亦非封印核心?但眼前明明有光柱、有树影、有镜 —— 每一样都不似寻常的古迹。
刘镇天却已然迈步向前。
每一步落下,地面的波纹愈发强烈。那些云雷纹不再隐没,而是随着他的脚步接连浮现,仿佛在回应某种源自血脉中的印记。他不再看向玉佩,而是从怀中取出另一块 —— 边缘带有裂痕、纹路古朴,这是他母亲王若梅生前佩戴的玉佩。
他将玉佩轻轻贴在最近的一根石柱之上。
起初无声无息。
下一瞬,石柱表面骤然亮起一道幽光,云雷纹如同活蛇般游走,勾勒出残缺的符阵。光影流转三息之后,随即消散,只在石面上留下八个字的刻痕:
归真非锁,渊启非钥。
李承言瞳孔猛地一缩:“倒序古篆!”
他立刻俯身,指尖蘸着口中的鲜血,在掌心逆向描摹那八个字的结构。笔顺一反常规,字义却瞬间清晰 —— 这既不是警告,也不是指引,而是一句否定。
“我们…… 搞反了?” 他声音干涩,“‘归真’并非锁?‘渊启’也不是钥匙?”
赵破军皱起眉头:“那他妈究竟是什么?”
无人能够回答。
刘镇天凝视着那八字残文,眼神犹如深潭,波澜不惊。他的脑海中闪过黑袍人临死前的低语,闪过玉佩青丝的异动,闪过母亲玉佩与布片的纹路重合 —— 所有的线索如同碎镜拼图,正被这八个字强行扭转至正轨。
并非钥匙开锁这般简单。
而是认知出现了偏差。
他缓缓收回母亲的玉佩,重新贴回心口。温润的气流再次涌出,与体内的鸿蒙真意相互交融,竟使得那股来自地底的压迫感稍稍减轻。
“继续向前。” 他说道。
四人继续前行。
越是靠近光柱,地面愈发明亮。矿石不再呈现出灰白色,而是泛出青金交杂的色泽,踩上去仿佛踏在某种巨兽的骨甲之上。石柱逐渐变得密集,排列成环,中央的空地豁然开阔。
而就在那光柱的正下方 ——
一座石台缓缓升起。
石台的中央,凹陷出一个掌形的轮廓,边缘刻满了细密的符文,其形状,竟与他手中的玉佩完全契合。
赵破军眼神一紧:“要放进去吗?”
刘镇天并未行动。
他盯着那凹槽,忽然抬手,将刀鞘递出。
赵破军微微一愣,随即心领神会,接过刀鞘,小心翼翼地伸向凹槽。
就在刀鞘尖端触碰到凹槽边缘的瞬间 ——
“轰!”
一道银光从石台骤然炸开,如汹涌的浪涛般掀出三丈之高,赵破军被掀飞数步,刀鞘脱手飞出,落地时已然焦黑如炭。
苏璃赶忙抬手结印,金纹护罩勉强撑起,却仍被光浪撕开一角。李承言直接被掀翻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刘镇天屹立在原地,玄袍猎猎作响,鸿蒙真意在体表凝聚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硬生生地扛下了这波余波。
他低头看向那石台。
凹槽依旧存在,符文也未曾受损,仿佛刚才的爆发仅仅是对冒犯者的一种警告。
“并非容器。” 他突然说道。
三人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扫过银光树影,扫过缠绕镜面的枝桠,扫过那面悬浮在空中、光滑如水的镜体。
“它是被封存起来的。”
“什么?” 李承言撑着地面问道。
“我们一直以为是在寻找源头。” 刘镇天声音低沉,“但这里并非源头。而是…… 被隐藏起来的东西。”
他指向镜面。
那镜面原本应映不出任何影像,可此刻,随着他话音落下,表面竟泛起一层极为淡弱的涟漪。涟漪的中心,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的轮廓 —— 模糊不清,但与他的面容竟有七分相似。
苏璃的呼吸猛地一滞。
赵破军握紧手中的残刀,眼神如临大敌。
李承言喃喃自语:“这镜…… 是在映照你吗?”
刘镇天并未作答。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去触碰玉佩,而是按在自己的心口。在那里,母亲的玉佩正散发着温润的气流,与地底的某种力量隐隐相互呼应。
“归真非锁。” 他低声重复着,“那它究竟是什么?”
无人能够给出答案。
就在此时,地面再次震动起来。
石柱一根根升起,围成更为紧密的环。光柱开始收缩,银光朝着镜面汇聚,那株扭曲的树影竟缓缓松开枝桠,仿佛解开了最后一道束缚。
镜面,变得通透起来。
不再是那映不出影像的死物。
而是宛如一扇窗。
窗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星海。星海的中央,悬浮着一株巨树 —— 树干如龙脊般盘绕,枝叶垂落如同银河,树根深扎于虚无之中,仿佛承载着无数世界的重量。
而在树冠的顶端,悬着一面古镜。
镜中,映出一个身影。
身着玄袍,绣有金纹,面容刚毅,眼神深邃。
正是他自己。
刘镇天猛然一震。
这并非幻象。亦非投影。那镜中的人,仿佛比他更早存在,比他更为完整,恰似他尚未觉醒的 “本源”。
玉佩在掌心剧烈跳动,青丝竟再次试图挣脱封印,朝着镜面的方向微微颤动。
他猛地握紧玉佩。
“它并非源头。” 他声音却字字沙哑,清晰,“它是…… 我。”
话音未落,镜面中的人影忽然抬手。
同一瞬间,刘镇天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动作完全同步。
镜中的人开口了。
他听见了。
并非通过声音。
而是意识直接烙印进神魂的两个字 ——
“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