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之上,那道裂痕正持续蔓延,仿若一条复苏的黑蛇,正缓缓朝着剑格攀爬而去。此刻,刘镇天的手指已然麻木,右臂的经脉仿佛遭受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般剧痛难忍,然而,他的手依旧紧紧握住剑柄,未曾有丝毫松动。
就在此时,一滴碧绿的鲜血自玉佩之中缓缓渗出,顺着指缝悄然滑入剑柄。这血并非寻常的红色,而是呈现出奇异的绿色,其间还蕴含着一丝温润的生机。血液刚一触及剑身,那弥漫的黑气便 “嗤” 地一声,迅速退开了寸许。与此同时,鸿蒙斩微微颤动,剑脊的裂痕之中,一抹金光如闪电般一闪即逝。
紧接着,刘镇天毅然将剑插入地缝之中。这一举动,既非为了发动攻击,亦非为了支撑自身摇摇欲坠的身体,而是如同在阵前立起一面不倒的旗帜。
因为,剑未折断,人未后退,那守护的阵法便未曾崩塌。
只见四具分身分别伫立在残破阵法的四角,其灵体已然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其中一具分身的右腿甚至已化作虚幻的影子。即便如此,它们依旧坚定地站在原地,双手按压地面,源源不断地将最后的灵力注入阵基之中。此刻,刘镇天的神识正处于撕裂的边缘苦苦挣扎,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有千万把利刃在无情地切割着他的识海。但即便如此,他的双眼依旧坚定地睁开,未曾有丝毫闭合之意。
随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北方的地域。
在那浓重的黑雾中央,敌将傲然而立,掌心之中,黑色的血液翻涌不息,新的图腾正在逐步凝聚成型。血傀的残骸在地面上缓缓蠕动,一根根骨刺从地底突兀地钻出,相互拼接,逐渐形成一副崭新的躯壳。其背后的六翼虚影已然展开到第五对,额心之处,那道竖瞳正缓缓睁开一线,从中射出的寒光犹如利刃般锐利。
此刻,整个战线正面临着崩塌的危机。
在东侧的阵台之上,一名弟子体力不支,跪倒在地。其手中的长剑已然腐朽,化为齑粉。他大张着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七窍之中渗出的血液迅速变黑,一滴滴地滴落在阵纹之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而在西侧,两名老将背靠背顽强地站立着,其中一人手臂已然折断,另一人胸口严重塌陷。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死死地盯着前方,手中的残破兵器微微颤抖,却始终未曾放下。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没有一人选择逃跑。
然而,也没有一人能够再吼出哪怕一声充满力量的呼喊。
刘镇天深知,这并非是众人的沉默,而是深深的绝望。
他缓缓闭上双眼,将神识沉入识海的最深处。此时,世界之树的树芯仅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晕,犹如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他并未去抽取那仅存的一丝生机,而是决然地将神识狠狠撞向树芯,同时发出一声震彻识海的呼喊:
“给我一瞬!”
这并非是请求,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刹那间,树芯猛地一震,一缕金线顺着神识蔓延而出。但这金线并未灌入他的体内,而是反向注入那四具分身之中。这缕金线极为纤细,却承载着一股古老而沉重的意志,仿佛是一句无声却又震撼人心的呐喊。
四具分身像是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召唤,同时抬起头来。
它们那已然残破的灵体,骤然亮起了微弱的光芒。这光芒并非是灵力的复苏,而是一种坚定的意志重新燃起。
紧接着,它们齐齐抬起手臂,将最后的灵力全力压进阵基。此时,九极残阵的金光虽然微弱,却再次艰难地连成一线,宛如一条垂死挣扎的巨龙,最后一次奋力昂起了头颅。
刘镇天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已然溢出丝丝鲜血。
他并未擦拭嘴角的血迹,而是猛然抬头,仰天长啸。
那声音已然不似人类所能发出,仿佛是远古巨兽愤怒的咆哮,又似雷霆劈开厚重云层时的轰鸣,更像是山崩地裂前的最后一声巨响。这声啸叫,将周围的黑雾震得翻腾不止,就连头顶那厚重的阴云,竟也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一缕惨白的天光从缝隙中倾泻而下。
紧接着,他的神识如汹涌的洪流般,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整个战场。
这并非是简单的传令,亦非是常规的指挥,而是他过往的记忆。
—— 那是凤鸣村的清晨,袅袅炊烟缓缓升起,母亲正在灶前忙碌地准备着早饭,父亲则在院子中认真地练着拳法,年仅五岁的他,正蹲在门槛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蚂蚁搬家。
—— 大炎大陆的雪夜,寒风凛冽,他背着受伤的少年艰难地穿过冰原。身后,是追兵晃动的火把;前方,是李利珍举着油灯,那温暖而亲切的笑脸。
—— 鸿蒙宗开山的那一日,九极灵柱光芒冲天而起,万千修士纷纷跪地朝拜。他站在山巅之上,意气风发地说道:“从今日起,人族不再低头!”
这些画面,并非是他刻意去回想,而是他真实经历过的人生。
它们如同一股洪流,源源不断地灌入每一位修士的识海之中。有人浑身猛地一颤,有人眼角渗出了鲜血,更有人突然嘶吼出声。
就在此时,刘镇天的声音如炸雷般在所有人的耳边轰然响起:
“我刘镇天在此!鸿蒙门在此!人族 —— 不退!”
这声浪仿佛化作了实质,瞬间震开了三丈之内的黑雾。三名倒地的弟子猛地睁开双眼,其中一人手中仅剩下半截断剑,然而,他却死死地握住,以尽全力怒吼着回应道:“不退!”
又有一人艰难地爬起身来,胸前血肉模糊,却毫不犹豫地将残剑插入地面,同样怒吼道:“不退!”
当第三声吼声响起之时,西侧阵台的老将猛地转过身,将断臂的同伴护在身后,自己毅然踏前一步,横举起手中的残刀,大声吼道:“不退!”
这一声声吼声,如潮水般汹涌,从一个点迅速蔓延到上百个点,又从百点汇聚成一片激昂的声浪。
在残阵的边缘,零星的金光亮起,恰似夜风中顽强不肯熄灭的萤火。百余名修士纷纷抬起头来,他们的眼神从之前的涣散逐渐变得清明,从绝望之中重新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刘镇天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那柄残剑深深地插入地面,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滴落。他毅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射而出。但这精血并非吐在地上,而是以神识为引导,将血雾化作一道金线,直直贯入全军的神识之中。
三个字,犹如洪钟鸣响,又如雷霆落下,更似天地初开时的第一声巨响,在众人的识海之中回荡:
“坚持住!”
随着金线所到之处,残破的阵法微微震动。一名年轻的弟子紧紧握住手中已然腐朽的长剑,忽然间,他感觉到剑柄一阵发烫。低头看去,那锈迹斑斑的剑身上,竟缓缓浮现出两个古老的字迹 ——“鸿蒙”。
他双眼瞪得极大,猛然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此刻,战线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向前挺进了半步。
然而,刘镇天的视野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肋骨处传来如锯齿般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着刀刃。他清晰地感觉到,四具分身与他的神识链接正在一根根断裂,如同琴弦崩断一般,发出无声却又令人心痛的哀鸣。
就在他准备切断最后一具分身的连接之时,眼角的余光忽然微微一颤。
在北域黑雾的深处,那道李利珍的幻影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可这一次,他看得格外清晰 —— 她嘴角的弧度并未改变,但左眼瞳孔之中,竟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芒,仿佛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短暂地唤醒。
他的心头猛地一震。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仔细思索,敌将已然缓缓抬起手臂。
数十具新生的血傀缓缓抬起手臂,掌心齐齐对准战线。黑雾在它们的体内疯狂奔涌,一场恐怖的神魂冲击正在蓄势待发。
刘镇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左手缓缓抬起,轻轻地按在胸前的玉佩之上。
玉佩冰冷刺骨,树芯的光晕几乎已经完全熄灭。
他深知,下一波冲击袭来,将会有很多人失去生命。
但他同样坚信,只要还有一个人能够站立不倒,这场战斗就不算失败。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敌将,声音虽然沙哑,却无比清晰地说道:
“你说门未开,剑先折?”
“可你忘了 ——”
“人未死,心 ——”
就在此时,那柄残剑突然剧烈震动,剑脊的裂痕之中,最后一丝金光亮起,绽放出不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