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完全消散,营地的旗杆台呈现出一片空荡之态。昨夜刘镇天所站立之处,仅留存一道深深踩实的脚印,深陷于湿润的泥土之中,恰似一枚牢牢钉入的钉子。
鸿蒙宗全体成员已整齐列队,严阵以待,现场一片寂静,无人言语,就连呼吸声都被压抑得极为微弱。李利珍站立在前排左侧,右手紧紧攥着战旗的旗杆,左手袖中隐匿着一枚玉简 —— 此玉简并非用于通讯,而是她亲手拓下青莲使者袖口符纹的那一块。她虽未再注视它,却能清晰感知到它的温度,紧贴着腕骨,犹如一块烧得通红的铁。
诸葛无为立于右侧,手中既未持有符纸,也未携带兵书,仅拎着一个布包,布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着昨夜抄录的波形图以及半截雷纹铜丝。他并未开口询问刘镇天是否需要再次确认敌情,因为他已然瞧见对方腰间的剑已出鞘三寸。这剑并非是被拔出的,而是刘镇天在走动之时,剑自行滑出的。剑锋沾染了清晨的露水,闪烁着阵阵冷光。
远处的敌阵依旧保持着静默,黑压压的一片,仿若大地裂开的一道伤口。然而刘镇天深知,这种寂静远比雷暴更为可怖。此刻,他右肋的旧伤不再是胀痛之感,反倒像是被某种东西紧紧咬住,一下一下地牵扯着神经。这并非魔族惯用的毒,而是他五十年前在大炎大陆留下的烙印 —— 当时那道偷袭而来的魔气,至今仍未消散。
他并未去触碰伤口,只是将左手轻轻搭在剑柄之上,随后向前迈出一步。瞬间,剑 “锵” 的一声完全出鞘。剑光犹如利刃般劈开晨雾,径直指向敌阵最为密集之处。
“鸿蒙儿郎 —— 随我破阵!”
这声音虽不算高亢,却好似炸雷一般在战场上滚滚而过。并非依靠灵力放大,而是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重砸落在地上,震得人脚底发麻。
刘镇天跃起之时,玄袍猎猎作响,袍上的金纹仿若活物般游走。身后的弟子们紧随其后,吼声震天。第一波冲锋,既无阵法的加持,亦无符箓的护体,完全是以血肉之躯直面未知的危险。
剑光落地的瞬间,溅起的并非尘土,而是一团浓稠的黑雾。雾中隐约可见人脸扭曲,嘴巴大张,发出无声的嘶吼。刘镇天一眼便认出,这是阵灵残留的意识 —— 乃是锁星大阵崩解时逸散出的那一部分,本不应出现在此地。但此刻,它却被某种力量唤醒,已然苏醒。
刘镇天并未停留,一脚果断踩碎那团雾,继续勇往直前。
敌阵终于有所行动。并非全面的反击,而是从侧翼裂开一道缝隙,涌出数十道黑影。这些黑影既不穿戴战甲,也不手持兵器,身形佝偻如同野兽,然而速度却快到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 正是影魔卫。
鸿蒙宗的三名带队长老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袭击。其中一人刚刚开始结印,尚未完成,胸口便被直接贯穿;另一人反应极为迅速,立刻施展瞬移进行闪避,却仍被另一道黑影贴脸扑中眉心;第三人试图引爆护身玉符,结果玉符刚刚亮起,便被影魔卫一口咬碎,连带半张脸也一同被吞下。
当鲜血洒落在战旗之上时,李利珍已然冲到了最前方。旗杆因刚才的爆炸而断了半截,她并未更换战旗,而是将断杆猛地往地上一插,右手迅速划破掌心,鲜血顺着旗面缓缓流淌而下。她咬紧牙关,奋力嘶吼,发出的并非咒语,而是一个孩子乱码般的声音:
“爹爹快回!”
这四个字并非她自己呼喊而出,而是玉简上那个小弟子无意间录下的乱码。她昨夜反复倾听,发现其频率竟与锁星残阵产生共鸣。此刻,她已然赌上了自己的全部。
战旗猛地一阵颤动,血迹尚未干涸,空中竟缓缓浮现出半道虚影 —— 银白交错的纹路,古老而又熟悉,正是锁星大阵的核心基座虚影!
影魔卫的动作顿时一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压制。
李利珍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却硬是凭借顽强的意志撑住了。她看到刘镇天那边已然撕开了第一道防线,正朝着敌阵的深处奋力突进。他手中的剑不再仅仅是简单的劈砍动作,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每一击都精准无误地落在敌阵灵脉的节点之上。这并非单纯依靠力量进行压制,而是如同拆骨断脉般的精准打击。
一名影魔卫突然从地下破土而出,直扑李利珍的后心。她并未回头,左手猛地一甩,玉简脱手而出,正中那黑影的额头。玉简瞬间炸开,并非灵力引发的爆炸,而是符纹开始燃烧 —— 正是青莲使者袖口那道逆时针三圈带钩的纹路,在空中烧成一道刺目耀眼的红痕。
黑影发出一声惨叫,瞬间化作灰烬。
李利珍喘着粗气,右手依旧紧紧按在旗杆之上。锁星虚影开始逐渐模糊,但她已然感觉到 —— 敌阵中央有某种东西正在剧烈震动,仿佛是被这道残阵刺痛了心脏。
她嗓音嘶哑地吼出下一个指令:“稳住缺口!别让他们完成合围!”
话音未落,刘镇天那边便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遭到三名影魔卫的围攻,左肩不幸中了一爪,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袍。但他并未退缩,反而迎着伤口径直撞上去,剑柄狠狠砸进其中一名魔卫的咽喉,顺势抽出剑锋横扫,将另外两名魔卫逼退。
他低头看了一眼伤口,并非血流不止的状态,而是伤口边缘泛起诡异的青黑色 —— 显然魔毒已然侵入体内。
他并未理会,只是将剑换到左手,继续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
此时,诸葛无为赶到了李利珍的身边,将布包扔在地上,抽出雷纹铜丝缠绕在旗杆之上。“还能支撑多久?” 他问道。
“不清楚。” 她摇了摇头,手指深深抠进泥土之中,“但足够他杀到阵眼。”
远处,刘镇天已然逼近敌阵中央。那里站立着一个身披斗篷的人,犹如山岳般纹丝不动。他察觉到了那种气息 —— 既非魔族,也并非异族,而是某种更为古老的存在。
那人缓缓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残片,色泽暗沉,毫无光泽。
刘镇天的瞳孔瞬间一缩。
那是他当年用来破除禁制的玉佩碎片之一。
剑柄上的鲜血越来越多,滑腻得几乎让人握不住。
他的右手已然麻木,左手也开始微微发颤。
但他并未停下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剑尖距离那人的咽喉仅有三尺之遥。
那人露出一丝笑容,声音犹如砂纸摩擦骨头般刺耳:“你猜猜,还有多少把钥匙?”
刘镇天并未作答,只是将剑又向前送出了一寸。
剑尖刺破了斗篷,然而却并未见鲜血流出。
只有一缕黑雾,从伤口处缓缓渗出,缠绕上剑身,如同蛇一般缓缓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