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珍的脚步在青莲宗使者消失的拐角处停驻,指尖仍留存着袖口符纹掠过时那仿若灼烧的感觉。她并未追去,反倒转身朝着炼器阁的方向走去,靴底踏碎一片枯叶,那声响细微得如同针尖落入水中。
此时,校场那边的鼓声已然停歇,出征队伍已然列阵完毕,然而却无人行动。刘镇天伫立在最前方,既未骑乘灵兽,也未升空,只是一步一步沉稳地迈向人群之中。他蹲下身子,与一名脸色惨白如纸的小弟子交谈,嘴唇几乎贴至对方耳畔,所言内容无人知晓,但那孩子眼中的慌乱却逐渐消散,握剑的手也随之稳定下来。
在鸿蒙宗主的营帐内,灯火比白昼更为明亮。刘镇天将李利珍拓印下来的符纹平铺在案几之上,三根手指轻轻按压着符纹边缘,仿佛生怕它会突然飞走。诸葛无为刚从东侧哨塔归来,连靴子都未曾更换,径直踏上蒲团坐下。
“绝非巧合。” 李利珍将玉简推了过去,刻意用拇指盖住边角那道歪歪扭扭的 “爹爹快回” 字样,“乱码频谱与这符纹的波动高度一致,吻合度八成以上。”
诸葛无为并未立刻触碰玉简,而是先看向刘镇天。只见刘镇天袖口微微一动,一枚色泽暗沉的残片在他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旋即又隐匿不见 —— 谁都未能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只觉得他的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一般。
“东极轮值暂且延缓。” 刘镇天开口说道,嗓音虽不高,却稳稳压住了帐外呼啸的风声,“就宣称鸿蒙宗要进行统一调度,切勿提及青莲宗。”
诸葛无为点头示意,起身之时不小心带倒了水囊,水洒了一地他也未加理会。在出门之前,他低声询问:“要不要尝试一下新符?此刻各宗联络使皆在此处。”
刘镇天点头应允。
半个时辰之后,跨宗门联调正式启动。青莲、玄冥、赤焰三宗的联络使齐聚炼器阁前厅,各自激活通讯符。第一轮测试进展顺利,第二轮刚刚接通,青莲宗那位使者耳中的玉符便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嗡鸣声,宛如被某种东西狠狠咬了一口。
“系统稳定。” 诸葛无为从屋内走出,脸上带着刚刚完成重要事务的平静神情,“或许是灵脉扰动所致。”
众人皆未提出质疑。各宗使者收起符篆后相继离去,脚步整齐有序。
然而,待众人都离开之后,诸葛无为蹲回炉边,拿起炭笔在纸上仔细描绘那波形 —— 呈现分叉状,犹如树根一般,越往下越为密集,恰似某种活物在缓缓爬行。
“这与世界之树的根系极为相似。” 他低声喃喃自语,笔尖忽然一顿,在最粗壮的那根线上点了一个黑点。
李利珍站在门口并未进入屋内,手中紧攥着另一枚备用符。方才她特意站在青莲宗使者身后三步远的位置,清晰地看清了他袖口符纹的走向:逆时针环绕三圈,收尾之处有一个小钩,与她在大炎大陆古禁制中所见到的别无二致。彼时,她险些被那古禁制吸干精血,正是刘镇天凭借一枚残破的玉佩化解了危局。
那枚玉佩,后来成为了锁星大阵的核心碎片之一。
直至此刻,她方才明白,为何刘镇天刚才摩挲那枚残片时,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将自己深深掩埋。
夜色愈发深沉,营地中的灯火逐渐稀疏,但却无人入眠。鸿蒙宗弟子们在擦拭武器,并非为了使其光亮,而是为了寻求更好的手感。有人将剑柄缠上布条,有人往甲胄的缝隙中塞入符纸,动作虽略显机械,却无一不认真细致。
刘镇天巡查完最后一营之后,并未返回营帐,而是登上了校场边的旗杆台。此处既能俯瞰整个营地,同时也能被营中的所有人看见。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宛如一尊石像。
李利珍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右手一直自然下垂,左手却悄然按在右肋下方 —— 那里有一处旧伤,并非今日所致,而是五十年前在大炎大陆遭受魔族偷袭时留下的。每逢阴雨天,伤口便会胀痛,如今虽并非雨天,但他的眉头却紧紧锁着。
“你在忍受疼痛。” 她说道。
他摇了摇头,“已经习惯了。”
她并不相信,向前靠近一步,试图触碰他的手臂,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并非刻意闪躲,只是顺势向前迈出半步,仿佛仅仅是在调整站姿。
“你隐瞒了某些事情。”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而且不仅仅与青莲宗有关。”
他并未否认,只是说道:“等待他们率先有所行动。”
“倘若并非他们所为呢?”
“那就等待下一个露出破绽之人。”
风骤然猛烈起来,吹得旗子啪啪作响。远处传来一声兽吼,并非战宠发出的声音,而是有野兽误闯入结界。守夜的弟子们立刻警觉起身,无人擅自行动,也无人询问为何今晚的戒备格外森严。
此时,诸葛无为匆忙赶来,手中拎着刚刚抄录好的波形图,一边走一边将其卷起:“干扰源的方向已经确定,正是青莲宗驻地的西南角。但他们那边并无人员值守,是一个废弃的仓库。”
刘镇天终于有所动作,转身面向营地,“传令下去,明晨五更全体加训,鸿蒙宗全员负重跑山三圈。”
诸葛无为愣住,“这是为何……?”
“让他们疲惫到无暇去思索过多的事情。” 刘镇天的嗓音略显沙哑,“同时也让我们能够看清,谁会趁乱偷偷溜出去通风报信。”
李利珍凝视着他的侧脸,心中忽然涌起一丝陌生之感。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那个在她怀孕时笨拙地为她煮粥的男人,也不是在地星上抱着儿子傻傻欢笑的父亲。这是君临天下的人皇,是从地球一路披荆斩棘杀至仙界的刘镇天。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由于刚才握玉简过于用力,指甲在掌心掐出了四道深深的红印。
诸葛无为离去了,脚步比来时更为沉重。李利珍却并未离开,依旧站在原地,凝视着刘镇天的背影。他伫立了许久许久,久到月亮已然偏向西方,久到营地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而后,他终于动了,右手缓缓抬起,并非捂住伤口,而是伸向腰间的剑柄。
剑柄因沾染了汗水,略微有些湿滑。
他紧紧握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剑,并未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