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灼灼与小皇帝说了许多。
说了先帝是怎样在白日纵容幼时的她无法无天,肆意张扬。
又是怎样一入夜便如换了个人,将她锁在箱笼,逼她背诵《女诫》。
她说起了‘萧明夷’的由来,也说起了无数个萧明夷陪她渡过的暗夜。
小皇帝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剩下的只有浓浓的失望和心疼。
对先帝失望,对自己阿姊的心疼。
“好吧,以后朕不管萧戾叫狗东西便是了。”
小皇帝别扭道,眉头依旧皱紧:“可朕还是不同意!阿姊你与他在一起,会被全天下人戳脊梁骨的,选他还不如选景华!再、再不然……你实在舍不得,让萧戾当个男宠也行。”
“但最好偷偷的,不然那些御史得冲到阿姊你的牡丹园去找你麻烦,朕有时候都想把他们的嘴给缝起来,这群读书人骂人起来可脏了!”
“我与萧戾的事,你就别插手啦。”燕灼灼敲了下他的脑袋,忽然叹了口气:“小五,如果可以的话,对萧戾好一点吧。”
小皇帝瞪圆眼:“阿姊!心疼男人倒霉八辈子!”
燕灼灼嗤笑:“你不是说萧戾不是男人嘛?”
“心疼不是男人的倒霉十八辈子!”
“那阿姊经常心疼你,岂不是要不停倒霉。”
“我能一样?我是你亲弟弟!”小皇帝挺起胸膛,气呼呼道:“反正你就是不许心疼萧戾!”
燕灼灼拧了拧他的包子脸,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我准备改先帝谥号,陛下觉得如何?”
小皇帝不曾想话题突然又绕到这事上,先是一愣,他紧跟着皱眉,表情也严肃起来:
“先帝所谓的确不配文帝这个谥号,但这件事,不能由阿姊你来做,否则朝堂上你将再无容身之地。”
“那陛下你呢?”
“如果是为了阿姊,朕愿意冒着大不韪。”小皇帝毫不犹豫,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失望:“母皇临终时,称自己不配谥号,立下无字碑,令史官记她为大行皇帝便可。”
大行皇帝,即皇帝驾崩后确立谥号前的称呼。
“母皇尚称自己不配谥号,功过留于后人说,先帝私德有亏,又屡屡下令景三思谋害有功之臣,如何配得上‘文’这个谥号?”
燕灼灼点头:“如果不为了我,那你会改吗?”
小皇帝沉默了,须臾后,他摇头:“如果我还想坐在这个皇位上,那我不会,除非……”他看了眼燕灼灼剩下的话没说了。
燕灼灼笑了笑,在权衡利弊上,她和小五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看的都很清楚。
小皇帝看着她,忽然问了个问题:“阿姊你要改先帝谥号,除了为自己,可还为了别的人?”
“晚些时候,我会送一个卷宗给你,你仔细看。”燕灼灼没再多说什么。
她的弟弟很聪明。
……
燕灼灼抱着锦盒回了长乐宫。
萧督主自是早早就恭候在殿内了,只是殿内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人。
顾华章就坐在对面,目光没落在萧戾身上,而是落在不远处的细口瓶上,那细口瓶上歪歪斜斜插着个糖人狸奴。
顾华章记得那狸奴,是萧戾在柴家酒肆外买的,那时柴锦还纳闷,戏言冷血无情的萧督主居然还喜欢这种小玩意。
而今日,破案了。
谁也猜不到,这狸奴竟会出现在长公主的长乐宫里。
顾华章记得他上一次来,那位置上还没有摆放这细口瓶,也就是说,这狸奴插瓶是长公主特意吩咐的,她竟然……很喜欢萧戾送的这个小玩意。
燕灼灼进来后,看到顾华章还是有些意外。
“守约怎么来了?”
顾华章颔首:“春闱将开,特来告知殿下,接下来一段时日,恐无法入宫伴读。”
燕灼灼颔首,“本宫可等着你的好消息。”
两人闲聊了起来,燕灼灼进来后也没多看萧戾一眼多说一句话,仿佛当他透明人似的。
她与顾华章说话时,萧戾不紧不慢起身,走到燕灼灼身边,顺手般的拿过她手里的锦盒。
燕灼灼也自然而然交给他。
两人之间明明没有沟通过一句,可那种默契便给人一种难以插足的感觉。
顾华章胸口忽然紧了一下。
“那微臣先告辞了。”
燕灼灼颔首,让巧慧送顾华章出宫,然后就看向了萧戾,直接踢了他小腿一脚:“犯上作乱的坏东西!”
男人闷声低笑。
已走出殿门的顾华章听到后方的动静,抿了抿唇,失落感与惊疑裹满心脏,令他不敢再深思下去。
殿下与萧戾……
怎么可能?
怎么样……也不该是萧戾才对啊。
……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萧戾忽然道。
燕灼灼睨向他,鼻间发出一声哼,“矫情。”
她会听不出他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他不是君子,君子自然另有其人的。
“君子再怎么逑也无用。”萧戾突然抓住她的皓腕,将她拽到自己身前:“因为小人得志。”
小人可不是得志了吗,都吃干抹净了。
燕灼灼白他一眼,揶揄道:“萧督主好大的酸味,平日里的游刃有余哪儿去了?”
“装不下去了。”萧戾神色如常。
燕灼灼差点笑出了声,她推开他,兀自去软榻上坐下:“顾华章乃是我选的侍讲也是我的幕僚,他是可用之才。”
“怕我欺负了你的人?”萧戾走到她近前,指尖勾起她垂落的长发。
燕灼灼勾唇笑着,“是提醒你见好就收。”
萧戾佯装不解。
“你今日在陛下耍够了心眼,还不嫌累?”燕灼灼白他一眼,这人是越发肆无忌惮了,再不治治,怕是要不了几日,她与他的关系就要闹得天下皆知。
燕灼灼倒不是怕人知道她与萧戾间的关系,只是眼下不是时候。
景三思还没被彻底搞死,淮南王那边的情况也没完全解决。
春闱在即,这一次春闱很重要,关系她能否彻底在朝中站稳脚跟,情爱虽有滋味,但不能让她失智。
“殿下还真是野心昭昭。”
燕灼灼笑的毫不掩饰:“我的野心,你第一日才知道?”
“早知道了。”他一字一句赞道:“灼灼风流,还看今朝。”
燕灼灼,不止是灼灼其华,亦是灼灼风流。
她之名,从不是为了宜室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