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达索站在队列中,神色有些尴尬。乌尔姆就站在不远处,经过及时治疗,他身上的伤口已开始结痂,疼痛感减轻了不少,只需再过几日,便能彻底痊愈。
乌尔姆已将麾下弟兄整合妥当,武安君又从辎重营给他抽调了人手,补足二百人之数,算是一个独立的编制。他心里清楚,明天是个至关重要的机会,自己能否在唐州军站稳脚跟,就看明日能否在攻城战中拔得头筹。
“明日,你们各自负责一架攻城车,务必尽快攻下临颍!”武安君的战术简单直接,“以火炮压制对方城头,待到攻城车抵达城下,各营便通过攻城车朝着城头发起攻击。”
他顿了顿,继续部署:“由辎重营副指挥廖明,带领辎重营士兵以云梯为辅助,牵制城头的兵力。”
散会刚结束,武安君正准备翻阅地图,就见卫骁侧身走进来,神色凝重,显然有要事禀报。
“大人,情报司的宫副指挥来了!”卫骁走到武安君跟前,压低声音说道。
宫副指挥便是宫灵霄。情报司的人早已潜入临颍城,却一直杳无音信。武安君本已做好情报司无法提供助力的准备,没想到此时对方竟出现了。
“属下见过大人!”宫灵霄一身黑衣,如暗夜中穿梭的狸猫,落地悄无声息,朝着武安君躬身行礼。
“梅无剑还在城中?”武安君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说。
“属下与二师兄在临颍,大师兄在长社,小师弟去了开封。因人手不足,加之城中防守严密,一直难以找到机会协助大军,还请大人恕罪!”宫灵霄起身,再次躬身请罪。
“无妨,你们行事当以自保为上,不可轻易涉险。”武安君摆了摆手,情报司的任务本就凶险,他们在敌军眼皮子底下活动,能平安潜伏已是不易。
“今日前来,是二师兄决定放火焚烧城中仓库,以此策应大军攻城。”宫灵霄说道,“原本仓库守卫森严,难以靠近,如今敌军连续抽调人手上城,仓库防备空虚,才得以趁虚而入。”她补充道,“属下与二师兄扮作一对残疾夫妇,又用了些银钱,才躲过被抽调守城的差事。”
“有把握吗?准备几时放火?”武安君摸了摸下巴,放火烧仓库,最大的好处便是能让城头守军陷入混乱,而且蒲仙敖烈必定会抽调人手前去查看,这对攻城战无疑是一大助力。
“师兄已准备了不少易燃之物,即便烧不掉太多东西,声势也绝不会小。”宫灵霄解释道,“临走时,我与二师兄约定,放火的时间将根据孔明灯的数量来判断。”她能出城已是万分艰难,关键时刻梅无剑还需制造动静吸引守卫,想要安全入城更是难如登天,只能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
“好,明日就发起总攻,若有机会,便放火相助!”武安君早已下定决心,不再与蒲仙敖烈拖延,所有准备都已就绪,明日便是孤注一掷之时。无论梅无剑的火能否燃起,明日都必须攻破临颍城。
天色刚蒙蒙亮,巨大的攻城车便开始缓缓移动,绕过炮台朝着临颍残破的城墙行进。城中守军刚吃完早餐,之前离得远还不觉得,此刻望着逐渐逼近的攻城车,只感到一股沉重的压迫感,几乎喘不过气来。
比起以往的攻城车,唐州军此刻所用的,完全就是一头武装到牙齿的怪兽。更让杨成和心惊胆颤的是,这头“怪兽”的速度比昨日快了不少,估计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城墙之下。
杨成和的目光紧紧盯着巨大的攻城车,却没留意到,攻城车前方的道路已在夜间铺上了木板,车轮正沿着木板平稳前进。
“都给我换上火箭,射!”蒲仙敖烈也无更好的应对之策,床弩已所剩无几,只能等攻城车进入弓箭射程后再想办法。
燃烧的火箭威力有限,碰上被浇过水的木板,根本无法有效点燃。蒲仙敖烈只能眼睁睁看着攻城车逐渐靠近,却毫无办法。
巨大的攻城车在离城墙两丈处停了下来,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清晰看到车身上的木质纹路。蒲仙敖烈只需纵身一跃,便能越过这段距离,可他孤身过去,又能改变什么呢?
就在蒲仙敖烈焦灼等待之际,攻城车下方的士兵正忙碌着,将一根根粗壮的铁棍插入泥土,用以稳定车身。数根长达三丈的木棍被固定在地面,如同房屋的顶梁柱,支撑着最上面的平台。
一切准备就绪后,顶部放下一根绳索,地面的士兵将其绑在虎蹲炮上,通过滑轮缓缓将炮吊起。两座虎蹲炮分列攻城车两侧,为即将攻城的士兵提供掩护。
后方数十名士兵喊着整齐的口号,连同十几匹战马一同发力,奋力拉动绳索,将那两丈多长的跳板从攻城车后方拉起。跳板完全竖起后,连带车身高达五丈多,越过最高点后,攻城车上的士兵迅速解开绳索,底下拉绳的士兵顿时摔作一团,赶紧松开手上的绳索。
跳板如同一把巨大的苍蝇拍,朝着城头狠狠拍去。守城的士兵见状,纷纷慌乱后退,这要是被拍中,恐怕比被投石机砸中还要凄惨。
跳板落地的瞬间,攻城车上的门应声打开,早已蓄势待发的刀盾手立刻蜂拥而出,朝着城头杀去。后方无数士兵扛着云梯赶来,一架接一架地搭在城头之上,士兵们开始奋力攀爬。他们虽不是攻城主力,却能有效牵制守军,使其无法全力应对攻城车上的进攻。
克淮军作为北元精锐,战斗力强悍。唐州军士兵连续冲杀,却始终无法在城头占据阵地。
“嘣~”就在唐州军士兵被击退、退回跳板之际,虎蹲炮突然开火,朝着克淮军精锐射去。冲在最前面的北元士兵正趁势冲杀,突然感觉身后一阵剧痛,近距离的虎蹲炮杀伤力极强,根本无法抵挡。
唐州军士兵见状,立刻再次蜂拥而上,将冲在前面的北元精锐乱刀砍死,继续朝着城头发起冲锋。
武安君站在炮台之上,以他敏锐的目力,将城头的战况尽收眼底。几乎每一刻,都有尸体从城头坠落,有己方的,也有敌军的。武安君面色平静,他深知这便是战争的代价。眼下最精锐的士兵尚未出动,他在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
蒲仙敖烈的心在滴血。虽然连续打退了敌军的十几波进攻,但巨大的伤亡让他几乎咬碎了牙齿。他在心中发誓,若能返回开封,一定要跟王爷进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弄到这种火炮。
几乎每一次炮响,城头上都要损失数名精锐甲士。六门虎蹲炮依次开火,一天下来,不知要折损多少精锐。更让蒲仙敖烈郁闷的是,他根本没有有效手段应对虎蹲炮——对方完全藏在掩体后面,只有开炮时才从洞口伸出炮管。而且虎蹲炮通体由精铁打造,强弓劲弩也无法对其造成损伤。
“重盾顶上去,用沙袋给我堆起来!”蒲仙敖烈此刻能做的,只有通过沙袋垒高城墙,以此减少虎蹲炮的杀伤力。
后方炮台上的炮兵也没闲着,当即朝着堆起的沙袋发起攻击。这种临时搭建的简易设施,只需一炮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尽管效果有限,却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虎蹲炮的杀伤力,守军的伤亡大幅减缓。
就在蒲仙敖烈稍稍松了口气时,城中突然浓烟滚滚,起火的方向正是物资堆放的仓库。
“杨成和,你速速点齐二百人,务必扑灭火灾,若有差池,提头来见!”蒲仙敖烈心中暗道不妙,这个时候起火,定然是唐州军的计谋。他顾不得多想,若是粮草被烧,军心必然大乱。
杨成和心中暗骂几声,却不敢违抗命令,立刻在城下点齐二百人,随他赶往仓库。仓库本就不是他负责的,凭什么出了事要他来承担罪责?
蒲仙敖烈不知道,城中守军本就因被唐州军压制而军心不稳,如今这把火,几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凡看出起火位置是仓库的士兵,都明白这城恐怕守不住了。
武安君也瞧见了城中的浓烟,暗自赞叹梅无剑办事得力。烧多少东西并不重要,关键是要造出大动静,玩的就是心理战。
“传令下去,各营指挥亲自带人冲杀,只许胜,不许败!”武安君下令道。
乌尔姆带着麾下二百弟兄在一旁等候。他不愿与曾经的袍泽刀兵相向,可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
“若是我亲自带队冲锋,或许能让更多人活下来!”乌尔姆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许他会亲手杀死一些曾经的弟兄,但更多的人,将会因他而得以存活。
“兄弟们,到了拼命的时候!记住,降者不杀,不降者,杀无赦!”乌尔姆话音刚落,一手持盾,一手握刀,率先朝着攻城车冲去。
蒲仙敖烈正密切关注着城头战况,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见城头的守军竟节节败退,显然是敌军加强了攻势。他当即调遣精锐,准备发起反扑。
恰在此时,蒲仙敖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乌尔姆!
“兄弟们,我是乌尔姆!此城守不住了,降者不杀!”乌尔姆如猛虎下山,一刀砍翻一名北元士兵,高声喊道。
乌尔姆作为克淮军的将领,很多士兵都认识他。之前众人都以为乌尔姆已死在唐州军手中,如今见他活生生地出现在城头,皆是震惊不已。
“蒲仙敖烈统兵无方,大家随我反了他!”乌尔姆的手下也都憋着一股劲,当初蒲仙敖烈把他们当作弃子,如今他们便是回来报仇的。
原本就节节败退的守军,顿时陷入混乱。有些原本就跟随乌尔姆的士兵,干脆丢掉兵刃,跪地投降。
蒲仙敖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乌尔姆的反水,无疑给其他士兵树立了一个“榜样”——既然跟随唐州军也能活下去,何必在这城头拼死抵抗?
“随我来!”蒲仙敖烈大手一挥,带着十几名亲兵就朝着乌尔姆的方向杀去。
“乌尔姆,你这贪生怕死之辈,还想扰乱军心,给我去死!”蒲仙敖烈速度极快,他清楚,再晚一步,恐怕就再也无法将这些唐州军士兵击退了。
“蒲仙敖烈,你身为一军统帅,才是真正的贪生怕死!”乌尔姆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当初你若肯随我杀出去,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可你因惧怕火炮威力,竟临阵退缩,关上城门,将我们弃之不顾!我此番回来,就是要找你报仇!真正贪生怕死的人,是你!”
想当初,战壕尚未完全成形,若是蒲仙敖烈肯随他一同冲杀,还有冲出重围的机会。可蒲仙敖烈却因忌惮火炮威力,直接将他们舍弃,关上了城门。
蒲仙敖烈被骂得面色发青,也不再多言,他要用乌尔姆的血,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乌尔姆面对蒲仙敖烈砍来的一刀,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举盾格挡,伺机反击。可他万万没想到,蒲仙敖烈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竟直接将盾牌砍得四分五裂。
乌尔姆慌忙后撤,随即提刀迎战。蒲仙敖烈的战斗力远超他的预料,但他已无退路——身后都是跟随自己的弟兄,他若退缩,弟兄们怎么办?蒲仙敖烈的刀势大力沉,每一招都逼得乌尔姆疲于应对,根本无法反击。
曾经,乌尔姆一直以为自己是克淮军第一高手,即便汉达索等人,也要稍逊一筹。如今看来,蒲仙敖烈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一个。作为克淮军的统帅,蒲仙敖烈极少出手,没人料到他的实力竟如此强悍。
乌尔姆勉强挡住蒲仙敖烈的一刀,却忍不住踉跄后退。蒲仙敖烈抓住这个机会,飞起一脚踹在乌尔姆的胸口。
乌尔姆只觉胸口如遭巨石撞击,整个人向后飞去,口中鲜血喷洒而出。那些跟随乌尔姆的士兵,慑于蒲仙敖烈的威猛,一个个开始后退,不敢上前。
“乌尔姆,是你自己走错了路,别怪我!”蒲仙敖烈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提着刀一步步走向乌尔姆。他要用乌尔姆的人头,来警告那些企图投降的叛徒。
在蒲仙敖烈看来,士兵就应绝对服从军令,哪怕是送死。那日关上城门后,他从未有过丝毫愧疚——那些人本就是他用来试探敌军虚实的棋子,那便是他们的归宿。
乌尔姆看着越来越近的蒲仙敖烈,深知自己在劫难逃。他干脆闭上眼睛,等待着那锋利的刀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