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的厮杀依旧在继续,武安君不过休息两炷香的功夫,就带着亲兵再一次杀上城头,此时的每一分战力,都弥足珍贵。
离日落还有一个时辰,来谷银奴就下令鸣金收兵,倒不是他心善,而是攻城车几乎被毁坏殆尽,仅靠云梯,无法对城头形成足够的威胁。
来谷银奴直接下令打造更多的攻城车,他必须尽快消耗城中的物资跟战力。
武安君的脚下,暗褐色的血液,凝结得犹如淤泥一般,脚踩上去那种黏糊糊的感受,让他想要作呕。
原本北舞镇的俘虏被驱赶上来打扫战场,连同那些尸体跟残肢断臂都搬到城下。
所有战死的士兵全部登记在册,然后聚集在一起焚烧,再将骨灰收集好,以后再寻风水宝地安葬。
至于北元士兵的尸体,直接扔到城下,北元士兵也开始清理战场,真要是闹起疫病来,大家一起完蛋。
仅仅第一天,武安君麾下就战死一百二十多人,重伤二百多人,轻伤超过五百之数。
在药物的加持下,这些人大多都能活下来,重伤员能不能再上战场,就看命够不够硬了。
整个北舞镇都陷入了沉默,这样的伤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最多五天,就要人人带伤,这样的战斗强度,让他们开始怀疑,北舞镇能不能守得住。
武安君继续在杂物里面疯狂抽取,现在他只需要药物,其他都无关紧要。
若是不能尽快将伤兵重新投入战场,北舞镇根本守不住。
来谷银奴虽然伤亡也很大,战死跟重伤超过一千,虎蹲炮的霰弹在近距离的杀伤力太强,北元士兵的防御直接被撕碎。
但是来谷银奴有骑兵坐镇,再大的损失也不怕士兵哗变,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攻破北舞镇,不计损失。
接下来的三天,北元士兵跟疯了一样攻击北舞镇,更多的攻城车跟投石机投入战斗,每天从日出打到日落,几乎没有一刻停歇。
唐州军的战损已经接近一半,最早一批的轻伤员也开始投入战斗。
武安君一枪刺死面前的北元将领,用力将其扔到城下,忍不住开始大口喘息。
丹田中的真元早已消耗殆尽,他现在完全是凭借体力在作战。
终于等到鸣金声响起,北元士兵潮水一般退去,武安君瘫倒在地,整个人都好似被抽干了一般。
“大人,咱们明日还能上城作战的,不足六百!”狂风身上裹着纱布,今日他被强敌一刀砍在手臂上,幸好铠甲挡住了大半力道,否则这手臂就没了。
南门如此,东西两门也差不多,这几天北元的攻击力度太强,让他们几乎招架不住。若不是有火炮的支援,敌军早就占据城头了。
“暂且,分作两班,轮替作战!”武安君低声说道。
没有人可以从日出一直战斗到日落,他也不行,无论多艰难,都得给士兵恢复体力的机会。
现在整个唐州军,能够作战的不足两千之数,战损已经超过一半,到现在依旧保持战斗力,放眼整个天下,也是数得着的精锐。
唐州军即将完成蜕变,可首先得活下去,若是最终北舞镇失守,这样的战绩又有何意义?
“从俘虏中,抽调人手补充,补充到七百人!”武安君思量一下,三百人在一面城墙上,面对如此攻势,难免捉襟见肘。
“大人,弹药,只够两日之需!”汪志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知道,一旦没有火炮的支援,他们根本守不住北舞镇。
“减少攻击频次,以霰弹射杀敌军士兵为主!”武安君沉着应对,若是连他都慌乱了,这城也就不用守了。
城外,北元军中,也是一片沉默,连续四天的强攻,战损超过六千,却依旧没能登上城头。这样的战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包括主将来谷银奴。
原本在来谷银奴的计划中,五天破城是必然,连带第一天的准备,如今五天已过,却连城头都上不去。
“将军,郾城多次求援,蒲仙将军,快要撑不住了!”乌骨啸风提醒来谷银奴,若是真的丢了郾城,这是不小的罪过。
“将军,不如我率一支部队,先往郾城支援蒲仙将军!”徒丹和辉觉得,现在的北舞镇根本没有城破的迹象,再这么耗下去,不知道具体会如何。
两万步兵的战损已经超过三成,按照惯例,自然是要修整的,但是来谷银奴很清楚,此时一退,前功尽弃。
他们之所以迟迟攻不上城头,就是吃了火炮的亏,越是如此,他越是要将那火炮弄到手。
但是郾城现在随时都可能丢失,这让他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原本来谷银奴的打算,是以三万大军泰山压顶,以雷霆万钧之势扫灭唐州军,再携大胜迎战襄阳军。现在发现这唐州军就是个石头,直接崩掉了他的一颗牙,进退两难。
“明日,你我亲自督战,必须攻破北舞镇!”来谷银奴不甘心,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唐州军,能够挡住他的三万大军。
徒丹和辉跟乌骨啸风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无奈,可却又不得不执行军令。
第二天的攻势来得更加猛烈,北元步卒中最精锐的士兵都被挑出来,往城头发动一波又一波如同潮水般的攻势,很多将领都不得不带着亲兵往城头冲杀。
唐州军守着的北舞镇,就像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一个浪花打过去,好似被击溃了一般。可一旦浪花过去,又顽强地钻了出来,无论北元士兵如何拼杀,始终不能在城头站稳脚跟。
汪志新根本顾不上节约弹药,虎蹲炮的响声就没有停过,就连重炮都被退下来换霰弹,若是城池丢了,还要火药有个屁用。
这是开战以来最凄惨的一天,武安君麾下战损超过八百,而北元军队付出了两千多的战损,几乎是一比三。
面对北元军队中的精锐步兵,能够打出这样的战损,绝对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武安君麾下将领几乎人人带伤,杜老三跟盛宜德更是重伤,退出了战斗。
城墙下面,堆积如山的铠甲,都是从北元士兵的尸体上扒下来的,唐州军士兵都被武装到牙齿,只要有看中的,随意取用。
“废物,都是废物!”来谷银奴在怒骂,两万步兵折损近半,居然都没拿下北舞镇,这样的损失,让他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现在来谷银奴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在北舞镇死磕,要么现在就立刻撤离支援郾城,没有第三条路。
眼下这支两万人的步兵,折损近半,战斗力实际上还剩不到三成。派出去攻打城池的都是其中精锐,剩下的一万人中,基本都是临时拼凑的队伍,连铠甲都没有。
此时若是分兵,给的少了,连郾城都到不了,肯定被辛表程一口吃掉。多的话,他拿什么攻打北舞镇?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来谷银奴下令,明日继续攻击。
第二天,进攻的号角再一次响起,武安君看见很多身着布衣,或者零散拼凑铠甲的士兵冲过来,就知道对面的精锐打光了。
但是很遗憾,武安君麾下有精锐,但是数量少得可怜,大概只有一千二百之数,这还是把恢复得差不多的轻伤员再次征调过来作战。
羽箭几乎是不要钱一般朝下射去,对付这种没有铠甲的士兵,弓箭就是催命符。
看着跟麦子一样被收割的士兵,来谷银奴直接下令抽调一千骑兵下马,他倒要看看,这城中究竟能顽抗到何时。
眼看着自己的精锐骑兵,在城头被屠杀,徒丹和辉再也忍不住,直接去寻来谷银奴。
“将军,我们草原的勇士,并不擅长攻城。他们从草原南下,骑着心爱的战马为国效力,不应该死在城头!”徒丹和辉带着一丝愤怒,骑兵下马,战斗力还不如那些精锐步兵。
他们麾下的骑兵,都是轻骑兵,以皮甲为主,在要害处覆盖铁片。跟那些不着甲的步兵比起来,肯定要强许多,战斗意志更悍勇。
但是比起城头的唐州军,整个笼罩在铁甲之下,防御力差得太多。
“徒丹和辉,请执行军令!”来谷银奴好似赌输的赌徒,双眼猩红,他已经无路可退。
“你这么做,死了这么多悍勇的草原骑兵,怎么跟朝廷解释?”徒丹和辉气得发抖,这跟让骑兵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那是本将的事,你若是不执行军令,我现在就将你军法从事!”来谷银奴伸手摸向腰间的刀柄,真当他杀不得人。
“将军,和辉他也是为了弟兄们,我这就把他拉下去!”闻讯赶来的乌骨啸风,一把拉着徒丹和辉就走,现在跟来谷银奴死磕那就是找死。
无论你是否有理,战时也不能跟主将唱反调,杀了也是白杀。
“啸风,我们草原的子弟,就这么死了!”徒丹和辉指着城头,不断有尸体跌落,他们本该在马背上,收割那些汉人步兵才是,怎么能够用来攻城?
“和辉,现在是战时,你若是唱反调,肯定把战事不利的罪名扣在你头上!你我遵照军令执行便是,倒是要看看,他如何收场!”乌骨啸风也很不爽,但是现在跟来谷银奴翻脸绝对不妥。
当太阳一点点沉下去,来谷银奴的心也沉了下去,今天的死伤已经超过了三千。不过七日功夫,一支两万人的步兵精锐,就被打残了,这样的攻击强度简直骇人听闻。
来谷银奴一脸颓色,他不知道,究竟还要多少时间才能拿下北舞镇。
“苏哈,刚才是不是没有炮响了?”来谷银奴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在日落前的一段时间,城头的炮响就开始稀疏起来,最后更是一点炮声都没有了。
“将军,是的,卑职刚才还在奇怪呢!”苏哈是来谷银奴的亲兵校尉,负责守卫来谷银奴的安危。
“快,传众将过来议事!”来谷银奴跟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众将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待到来谷银奴一说,都知道北舞镇已是强弩之末。
“诸位,抽调所有的步兵精锐,明日,毕其功于一役!”来谷银奴一甩数日以来的颓色,无论付出多少代价,能够拿下北舞镇都是值得的。
就算丢了郾城又如何?只要他能够把这批火炮弄到手,那就是天大的功劳。
徒丹和辉跟乌骨啸风对视一眼,暗道来谷银奴时来运转,也好,至少不用再拿骑兵的命去填了。
果然,第二天城头不过零星响了几炮,随即再也没有了炮声。
大批的北元士兵发了疯一样朝着城头攀登,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越来越多的北元士兵登上城头,来谷银奴笑了,大局已定。
突然一架攻城车起火,北元士兵不以为意,接下来,越来越多的攻城车起火,火势越来越大。
二十几架攻城车全部燃烧,那火势大得根本无法扑灭,原本爬上去的北元士兵慌忙后撤。
紧接着就瞧见云梯也开始着火,攻上城头的北元士兵突然就成了孤军,身后的通道都已经化作火海,他们面临的只有无情的杀戮。
武安君疯狂在杂物中抽取,除了药物之外,这几桶汽油就是最大的收获。
武安君一直藏着,直到现在才将其派上用场,把北元的攻城车跟云梯焚烧殆尽。
本就是木制的东西,被浇上汽油之后,燃烧的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施救。
来谷银奴看见这一幕,直接脑中一片空白,随即摔倒在地。
当来谷银奴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失去了攻城车跟云梯,面对高达两丈的城墙,只能退兵。
“打听清楚没有,到底是为什么起火?”来谷银奴看向苏哈,不搞清原因,他死不瞑目。
“是一种跟水一样的东西,他们将其泼在攻城车上,然后再用火把点燃,火势瞬间燃起,根本无法扑灭!”苏哈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有些士兵身上被泼到,直接烧成了白骨。
“传令下去,连夜打造攻城器械,明日继续攻城!”来谷银奴说完这句话,好似被抽干了一般。
“将军,现在军心涣散,再发动攻击,恐怕引起哗变!”苏哈很清楚,现在不仅仅是士兵不满,就连徒丹和辉这一帮实权将领也极为不满。
步兵已经折损大半,士气半点也无,战力十不存一,就连骑兵都损失超过两千,整个大军距离溃散只有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