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依偎着站在窗边,看街市上人来人往,小贩叫卖。
直到一辆马车出现在街口,陆言卿的心猛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只一眼她就认定,贺锦书想带他见的那个人就在那辆马车里。
她身子向前探,目光紧紧追随着马车,眯着眼试图看清马车前方垂挂的族徽。
“骆......”陆言卿低声喃喃,“骆将军府。”
此时,他们身后的房门也被敲响,冥月入内,“主子,人来了。”
贺锦书睨着陆言卿的反应,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剑眉微挑,摆手示意冥月不用再说,“县君已经发现了。”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陆言卿却精准地找到了骆家的马车,
难道这就是亲人之间的感应吗?还真是奇妙!
瞥见陆言卿踮起的脚尖,贺锦书伸手搀扶住陆言卿的胳膊,以免她掉下去,
“不要着急,她们一会儿会在铺子门口下车,你站在这里,绝对能看得见。”
“嗯,”
陆言卿搭在窗上的手指忍不住收紧,她回头,望着贺锦书,狐狸眼熠熠生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很厉害,好像马车中坐着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贺锦书,马车里面坐的是我妹妹对不对?莫非她被带离京都后,又被骆将军收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妹妹应该过得很好,骆将军风评不错,是个好人。
他若是收养了妹妹,定会好好待她,不说锦衣玉食,但至少不会让她受委屈!
压抑的心终是舒了口气,
陆瑜和虞灵死后,妹妹的行踪就成了她的心病,
担心妹妹过得不好,担心妹妹没等到她来,
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女婴谈何容易!几乎等同于海里捞针!
可贺锦书帮她找到了!
马车还在缓慢行驶,
陆言卿转身,紧紧抱住贺锦书,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感动道,“谢谢你阿锦,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如此偏远的云城,如果不是贺锦书,她恐怕得用很久很久才能找到妹妹,
不知道妹妹如今是什么模样?是胖是瘦?身量几何?
不对,她们二人是双胞胎,容貌应该差不了多少!
她定然一眼就能认出妹妹!
心情激荡不已,
陆言卿用力抱了抱贺锦书,转身紧盯着窗外,她太过激动,以至于错过了贺锦书眼中的不忍。
罢了,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让她自己去面对。
他能做的,只是陪伴,坚定的陪伴。
贺锦书叹了口气,
走到陆言卿身侧,揽住她的肩膀与她并肩而立。
马车行驶到裁缝铺门口停下,
盯着掀起的车帘,陆言卿紧张得手心冒汗,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阿锦!她要出来了!”
绿衣丫鬟手脚麻利,先跳下来,利落地摆好脚凳,回身打起帘子,
帘后,一只穿着精巧绣鞋的小脚轻快地探出来,踩在凳上,旋即,整个人如雀鸟般轻盈跃下,裙摆荡开如盛开的花
心在胸腔剧烈跳动,陆言卿眼也不眨地盯着那抹娇俏背影,期待她转过身,让自己看清容貌,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
小姑娘转过身,探首朝着马车内催促,
阳光映着她仰起的脸庞。一双狐狸眼灵动地转着,精巧的五官漾着的笑意,一副撒娇的模样,一看就是被蜜糖罐子泡大的。
陆言卿目光猛地定住,死死盯在那张脸上,指尖无意识攥紧了木窗框,用力的骨节泛白,
是妹妹!
一定是她!
那张脸上的五官与她一模一样,若非神态不同,几乎能当做一个人!
母亲,您看到了吗?
她找到妹妹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滚烫的血直冲上头顶,撞得耳中嗡嗡作响,
陆言卿眼眶骤然发热,模糊了视线,几乎要探出身去喊住妹妹,话到舌边,却不知如今的她叫什么。
喧闹的街巷忽然安静下来,她站在对面,却能听清楚妹妹的声音,
“娘,你快些呀!好不容易摆脱三弟有个躲闲的机会,您可别浪费了!”
小姑娘娇声催促,朝车内伸出手去,“您快出来,女儿扶您。”
“你呀你,这幅冒冒失失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学不会沉稳。”埋怨声温柔,带着溢出来的宠溺,
陆言卿眉头一皱,忽然觉得那道声音有些熟悉。
也许,母亲都是这种语调吧......
压下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她打起精神朝马车望去,
妹妹的母亲,骆府的将军夫人,是什么样的女子?
车帘再次晃动,
一只戴着玉镯的手缓缓探出,轻轻搭在妹妹伸出的手臂上,
紧接着,一道身着绛紫云锦的将军夫人不疾不徐地探身出来,
她并未立刻踩凳,而是先稳住身形,再由丫鬟和小姑娘小心搀扶着下车,
陆言卿疑惑,
直到骆夫人挺直腰身,小腹隆起一团,她恍然大悟,
原来骆夫人身怀六甲,怪不得如此小心谨慎。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
骆夫人忽然抬头,目光落在陆言卿所在之处,
四目相对,
陆言卿眸底乍现骇然,
鸦青鬓角纹丝不乱,衬得那眉眼间透出的几分英气愈发锐利,那双沉静幽深的狐狸眼,早已在回忆中出现过千百遍。
攥着窗框的手猛地滑落,无力地垂在身侧,她浑身颤抖,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
那张脸,她怎么能忘记!
是母亲!
见到妹妹的激动热切的心瞬间被冻住,凝固碎裂成渣,如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五脏六腑,疼得撕心裂肺。
陆言卿向后踉跄一步,脊背重重撞上贺锦书的胸膛,
“卿卿.....”贺锦书紧揽着陆言卿颤抖的身体,低哑嗓音透着不忍,“如果承受不住,我们就不看了。”
陆言卿呆呆地站着,
小姑娘清脆的笑语,那贵妇人低声吩咐仆役的声音……所有声音都模糊成一片刺耳的嗡鸣,
“贺锦书,我外祖母还有其他的女儿对不对?”视线里,
楼下那两双肖似的狐狸眼,刺得人双目生涩,陆言卿脸上血色尽失,唇角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姨母和母亲也是双胎,对不对?她找到了妹妹,将她收养,当做亲生女儿抚养对不对?”
带着哭腔声音如同泡沫,一碰就碎,
贺锦书看着陆言卿这幅模样,心揪疼成的厉害,
他强行将自虐般看着窗外的陆言卿压进自己怀中,吻着她的头顶,柔声安抚,
“卿卿,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你先冷静下来,冷静的思考,你想怎么做。”
她想怎么做?
陆言卿喉咙里堵着一团又冷又硬的东西,咽不下,吐不出,
窗外的阳光依旧炽烈,可厢房里却骤然寒气弥漫,她僵硬地靠在贺锦书怀中,只觉得手脚都冻住了,连指尖都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