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兰青译聪明就聪明在他知道怎样对付程牧昀的效果最好。
他带了在码头看热闹时,被流弹伤到或者杀死的苦主,还有许多扛着相机的记者。
美名其曰,是要给这些人讨要一个说法。
能看到程牧昀吃瘪,自然有许多的人想要看热闹。
这样的话,程牧昀的手脚就会被牵绊住。
但这只是兰青译会这样认为,实际上,程牧昀根本不在意记者怎么评价他。
相反的,为了能激起民愤,程牧昀巴不得自己天怒人怨,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他十分坦然地坐在东州军大营的太师椅上,优哉游哉地迎战。
陈鹤德已经将兰青译所有的部署全都告诉程牧昀了。
围剿的人分为三波,一波由兰青译带着,假装谈判前往大营。
一波在东州军的驻扎地前等着强攻,还有一队人马,从背后偷袭。
在兰青译踏进东州军的大营时,等待偷袭的人已经出发了。
许积信便带着许家的人在东州军后面等着偷袭的人,给兰青译来个出其不意。
而陈鹤德,便带着一部分东州军的人马,等大营前的人马冲进去之后,从他们的背后包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兰青译害怕程牧昀会突然拔枪,所以并没有进入东州军的大营,而是在门口用喇叭喊。
“程少帅,就码头火拼误伤无辜者十五人一案,上头已经下达命令,烦请程少帅跟着我们走一趟!”
门外许多看热闹的人,抱着手臂议论着。
“你说这程牧昀无恶不作,上次火烧了老丈人,也没见有人来惩罚他,这次他能伏法吗?”
另一人撇撇嘴道:“要我说,难,你们看门口的人都不敢进去,生怕程牧昀突然发疯。”
有人插进来一嘴:“老天爷赶紧派个人把他收了吧,这魔王在新海城一天,新海城就一天不得安宁。”
“拉倒吧。”有一老者说道:“现在这世道,就算没有程牧昀,也会有其他人,为虎作伥,百姓不得安宁,我们需要的不是让程牧昀死,而是出现一个人,掀翻统治者。”
众人纷纷看向老者,那人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身上有几分的书卷气,浑身没有一点底层人身上疲惫。
于是立刻有年轻人站出来反驳他。
“哼,程牧昀还不是魔王?他什么人都杀,他就是该死。”
老者皱了皱眉,“程牧昀的确该死,但是程牧昀死了,新海城只会更黑暗,不会有一点好转,周围的那些人,正盯着新海城这块肥肉呢。”
众人都不言语了,此刻的沉默代表老者说的话是对的。
军营门口跑出来两个人,一人扛着大喇叭,一人站在喇叭的后面。
“兰秘书,我们少帅让我给您带话,请您听好了。”
门口的众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那士兵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将嘴巴对准大喇叭。
“火拼一事,错在东瀛人,东州军无错,为保障秩序的严苛和法律的尊严,现已枪毙看押的东瀛人,以示交代。”
话音刚落,军营中传来一阵枪响。
崩崩——崩崩——
门口的人,齐齐愣住,几秒钟后,众人反应了过来,群情激奋。
有人振臂呐喊:“太残忍了!”
“随便杀人!”
“程牧昀太嚣张了!”
几分钟后,门口被扔出来几具尸体,个个穿着木屐配着和服,一看就是东瀛人。
门外记者手中的相机不断地爆出镁光灯,人群中乱成一锅粥。
“太猖狂了!”
的确是猖狂,程牧昀就是想激起民愤。
兰青译见到这情形,不由得一愣,程牧昀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作所为,完全是在危险区蹦跶。
身边的人问道:“兰秘书,现在该怎么办?”
兰青译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眉头松开了一点,“强攻。”
属下明显有些为难,“可是程牧昀躲在里面,而且东州军有重型武器,我们强攻的话,太吃亏了。”
兰青译有些不悦地说道:“先攻,吸引注意力,帮后面偷袭的兄弟们争取些时间。”
“是!”
兰青译的人拿起大喇叭喊道:“程牧昀!你有意破坏我国与东瀛的友好合作,行为恶劣,挑衅特派员,态度嚣张,限你立刻出来接受处罚,否则就是‘匪徒’,即刻开始围剿。”
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阵阵欢呼,“真是太好了!终于要围剿他了。”
“作恶多端,终于等来报应了。”
可是,喊完之后,竟然没有一点动静,东州军的门口,连一片树叶子都没有。
这就是当面打兰青译的脸,兰青译终于忍无可忍,下令手下的人强攻。
一声枪响,门口的士兵便冲向了东州军大门,就在众人纷纷抱头逃离时,大门竟然打开了。
兰青译的人撞在打开的铁门上,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厚重军靴踏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冷硬而缓慢的“嗒、嗒”声。
程牧昀肩章微闪,笔挺军装勾勒出锋利肩线与窄腰,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冷刃。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垂在身侧,指节修长,袖口金属扣折射寒光。
漆黑军靴映出门口狼狈人影,兰青译手中的枪口犹在冒着白烟,惊愕的面孔被靴面扭曲成一道滑稽的剪影。
程牧昀轻抬下颌,眼尾一挑,那点讥诮像冰刃划破静默,薄唇勾出半分笑,嗓音低而凉:“兰秘书,这就等不及了?”
尾音拖得极轻,却似一枚冷钉,将空气瞬间钉死。
兰青译看程牧昀,就好像是看到了魔鬼一般,他这般悠闲,仿佛胜券在握,仿佛兰青译即将失败。
那如潮水一般的恐惧瞬间淹没兰青译,这一瞬间,他竟然不敢跟程牧昀对峙了。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兰青译收起手枪,清清喉咙,舔舔嘴唇,底气不足地说道:“既然程少帅出来了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程牧昀冷笑一声,眼角眉梢虽然带着笑意,却在盛夏让人心中一寒。
“我又没错,为什么要跟兰秘书走一趟?去喝茶吗?”
兰青译稳住心神,提高声音,“你当街杀人!人证物证皆在,还想狡辩什么?”
张岐搬过来一张椅子,程牧昀便坐在了上面,翘起来的修长的小腿,“兰秘书看到我亲手杀人了?这几个东瀛人,在牢房里,为了一块馊了的窝窝打了起来,激动之时,抢过看管者的手枪,互相残杀起来,我赶到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死了。”
程牧昀抬起头,一双带着笑意的俊朗眼睛看向众人,“不过,他们死有余辜,活该。省得我亲自动手了。”
兰青译被程牧昀气得说不出来话。
不过,不用他斥责程牧昀,旁边的记者们已经看不下去了。
“简直是强词夺理,人除了是你杀的,还能是谁?”
程牧昀挑了挑眉,“你有证据吗?”
那人被噎住,说不出来话,旁边的人立马说道:“还不是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管过普通人的死活。”
“对,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就是就是,你这杀人魔,不就是以杀人为乐吗?指不定你就是你让那些人自相残杀的。”
程牧昀挑眉道:“是又怎样,你明天要在报纸上这么写吗?”
那人被当众噎住,不实的报道,怎么可能全凭臆想就刊登,但是程牧昀的意思好像就是他会报道不实的新闻一样。
脸憋得通红的同时,那记者愤愤不平地说道:“原来你是这样不讲理的人,怪不得罗会长想杀了你,却错杀了许灼华看来那就是你的报应。”
这话一出,谁能不倒吸一口气?
许灼华可是程牧昀的逆鳞啊,就算是赌气,也不能提许灼华的死啊。
那记者顿时感觉刚才还很拥挤的人群顿时变得宽敞起来,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周围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眼睛有的看天有的看地,偏生就是不看他,摆明了跟他保持距离。
程牧昀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小腿从膝盖上放下来,手肘撑住膝盖,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记者。
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让那记者吓得失禁。
从他颤抖的两腿之间漏出尿液的时候,他身边的人都捂住了口鼻。
程牧昀轻笑一声,“就这点胆量,还敢跟我叫板,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好似玩心大起,程牧昀对着众人一笑,声音冷森森地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在我数到十之前,你可以跑,如果你能消失在我眼前,我就放你一马。”
那记者腿软得站不住,傻愣愣地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程牧昀开始数数,“一、二……”
刚刚数到二,那男人拔腿就跑,连滚带爬,也不管撞上了多少人,一边嚎叫一边逃跑,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程牧昀刚数到五,那人就消失了。
因为比起来自己的生命,男人不敢赌程牧昀的一时心软。
那个如同魔鬼般可怕的男人,一定会杀了他。
记者消失之后,程牧昀的嘴巴没有停下来,视线转移到了还站在原地的人身上。
“六、七、八……”
有人率先反应了过来,拔腿就跑,狼狈的身影,与刚才的男人如出一辙。
人们被带动着,一窝蜂地跑了,逃命一样。
等数到十的时候,军营前,除了兰青译带来围剿的人,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了。
纵然两人开战的照片更有吸引力,但是没人敢拿命留在原地。
谁知道程牧昀会不会发疯,无差别杀死所有人。
程牧昀得意地笑着,眼睛移向兰青译的身上。
此时此刻,年轻的程牧昀,却像是老叟戏顽童一般戏弄着兰青译。
而兰青译,在见识了程牧昀的可怕之后,大气都不敢出。
程牧昀道:“兰秘书不走吗?要不我再数一次?”
从来没有人敢跟兰青译这么说话,好歹他也是军委的二把手,哪个人看见他都得低三分腰。
兰青译陡然提高声音,怒骂道:“程牧昀,你竟然敢戏弄我!今天无论如何,你的东州军都留不住了!”
他的脸面相当于被程牧昀踩在地上摩擦,他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气。
程牧昀从容一笑,好似已经等了许久,“好啊,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程牧昀的话音刚落,不知从什么方向,就传来一声枪响。
那子弹势如破竹,迅不可及,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程牧昀已经捂着肩膀痛苦地皱着眉。
东州军的人迅速将程牧昀围住,拉进包围圈里。
所有人都冲了出来,架起来枪,蓄势待发,阵仗十分骇人。
“堂堂南京的特派专员,竟然指挥手下的人放黑枪!”
眼见着气氛跌至冰点,兰青译愣在原地,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指挥任何人放黑枪。
但是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因为东州军已经冲上来了。
枪战就在这一瞬间就开始了。
原本干净的地面,被鲜血染红,冲锋的号角还没响起来,东州军便已经不要命似的冲了过去。
兰青译的人被打得措手不及,他的几个副官全都被放倒,身边没人保护着他。
耳边是炮弹声,入目所及是鲜血淋漓,抬头是遮天蔽日般的黑暗。
兰青译从车上跳下来,脚刚一落地就被自己人撞倒,他索性手脚并用地往外爬,顾不上体面和尊严。
爬着爬着,他的面前出现一双崭新的军靴,鞋头上倒影出来自己惊恐的脸。
顺着军靴的银链子往上看,是修长的小腿,再抬头,是军装上闪着银光的纽扣,还有程牧昀微笑着的脸。
兰青译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长大嘴巴,还没喊出凄厉的惨叫,就被程牧昀用枪托砸晕过去。
等兰青译被一盆水泼醒的时候,惊觉自己浑身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被捂住,整个人像毛毛虫一样躺在地上。
他一睁眼,就看到程牧昀的脸,想喊却喊不出来,半蹲着身体蠕动的同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程牧昀的军装。
兰青译的眼睛里充满不可置信,惊恐地看着程牧昀。
在看到程牧昀的身上毫发无伤时,他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程牧昀的圈套。
程牧昀身上已经换上普通的军装,慢慢走到兰青译的身边,双脚停在他的脸前。
“为了让兰秘书死得明白一点,我来告诉你,放黑枪的人是我安排的,还有,东州军大营后面偷袭的人,已经被我拿下了。”
兰青译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争,虽然称不上运筹帷幄,但也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被程牧昀牵着鼻子走,甚至落入他的圈套。
明明他只是一个小小少帅,除了围剿土匪以外,几乎没参加过任何战争,他为什么能这么神?
兰青译的眼中流露出恐惧和愤恨。
程牧昀尽收眼底,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要怪就怪你非要碰我这个烫手的山芋,既然上头必须让我死,我就以死谢罪了,以后,这世界上就没有程牧昀了。”
程牧昀的眼睛看向兰青译身上的军装,伸出手给兰青译整理了一下衣领。
“不过,可惜了,兰秘书替我死了,等到了阴曹地府,我给你烧纸,别忘了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