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霸神色一僵,随即干笑两声:“孟明兄说笑了。开阳乃军事重地,不得不防。”
管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宣高,何必自欺欺人?”
臧霸心头一震,苦笑不语。
他不得不承认,在管亥面前,他刻意营造的威严,显得如此可笑。
更令他震撼的是,此人不仅武道修为深不可测,那股上位者的气势,更是远非他所能企及!
他望着管亥,眼中闪过一丝由衷的佩服。
但想到眼前局势,臧霸神色又冷了下来。
他语气淡漠地说道:“孟明兄,你如今贵为朝廷青州牧,为何要亲自上门,替刘昆当说客?”
管亥负手而立,目光深远:“宣高,我今日并非单纯以说客身份而来,更是以昔日同属太平道的身份,来与你一叙。”
厅内众人皆是一愣。
管亥继续道:“你我曾同为黄巾军,虽后来各奔东西,但初心未改——皆为天下百姓谋一条生路。如今,大将军统领朝政,占据大汉半壁江山。他治国有方,百姓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正是当年大贤良师所追求的盛世?”
孙观皱眉道:“孟明兄,刘昆终究是朝廷之人,我们泰山贼与他势不两立!”
管亥摇头,叹息了一声道:“孙将军,昔日黄巾为何起义?不正是因为朝廷腐败、宦官专权、民不聊生?可如今大将军治下吏治清明,百姓丰衣足食,这难道不比继续与朝廷为敌更有意义?”
昌豨冷笑:“管亥,你口口声声说刘昆治国有方,可他终究是靠屠杀黄巾起家的!我们岂能向他低头?”
管亥目光一凝,声音陡然转冷,大喝道:“昌将军,此言大谬!大将军当时虽属朝廷,天然与我黄巾为敌。但他从未对我黄巾军动过刀兵,更是不曾杀我一名兄弟!”
他顿了顿,语气转缓:“昔日在瘿陶,他更是救下太平道百万教众。此等活命之恩,我太平道上下,无人不感激涕零!如今他掌控朝政,治下有并、凉、幽、司、蒙、辽、冀、兖、青九州,麾下拥兵百万,奇人异士无数。昔日强横的羌胡、鲜卑、乌桓,如今皆已灰飞烟灭。你等若执意顽抗,开阳城破之日,玉石俱焚,连投降的机会都不会有!”
厅内一片死寂,众人默然。
臧霸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孟明兄,你说的这些,某岂会不知?可某臧霸一生纵横,岂能轻易低头?”
管亥轻叹一声:“宣高,管某并非要你低头,而是要你顺应天命,归顺朝廷。大将军并非暴君,而是英明睿智之主。他用人不拘一格,唯才是举。我朝几大都护府主将,无一不是他破格提拔而来!你有大才,麾下诸位兄弟皆为当世豪杰。若归降,大将军必重用于你,甚至可让你等继续统领泰山兵马。岂不比白白战死沙场,更为明智?”
他目光如炬,逼视臧霸:“退一万步说,你以为凭这两万残兵,便能挡得住高顺五万安东都护府精锐?更别说,还有太史慈三万青州军从费县压境?你守得住吗?”
臧霸浑身一震。
安东都护府主将高顺之名,早已如雷贯耳。
麾下那支“陷阵营”,更是天下闻名的铁军。
开阳城,真的守得住吗?
他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孟明兄,你说得有理……”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地说道,“只是,某也得问问兄弟们,愿不愿意归降。”
昌豨咬牙切齿:“某昌豨宁死不降!”
管亥淡淡道:“昌将军,若你执意顽抗,待城破之日,安东大军入城,你以为你能活命?”
“就算你逃得了一时,难道你逃得了一世?”
昌豨脸色铁青,却梗着脖子,不再言语。
吴敦与尹礼对视一眼,吴敦沉声道:“臧帅,管州牧所言有理,我等愿降!”
尹礼点头:“与其无谓战死,不如归顺朝廷,在大将军麾下建功立业。”
孙观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朝臧霸与管亥深深一揖,衣袍在秋风中微微拂动。
他抬眸望向臧霸,恳切地说道:“宣高兄,某孙观自随兄长以来,历经郯城劫狱、泰山聚义。又随你坚守琅琊,更在开阳城头与安东精锐对峙至今——十余年来,兄长何时见过我等贪生怕死?”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回臧霸脸上:“可今日这‘死’字,当真值得用全城将士的性命去换?”
他向前一步,语气渐沉:“昌将军说‘宁死不降’,某敬他血性。可‘死’若能换青史留名也罢,如今城外五万精锐,有高顺‘陷阵营’以一当十。”
“费县方向,太史慈三万大军压境。开阳守军不过两万,粮草仅半月。若硬守,不过是城破人亡,尸骨无存。战至最后一人,怕是连‘忠义’二字都落不得,只余‘愚顽’之名!”
他转头望向管亥,又回视臧霸,目光灼灼地说道:“可若归降朝廷呢?管州牧方才所言,某起初亦疑。”
“可细想,大将军出身陈留没落宗室,却能以百万之众横扫北方,治下九州百姓安居乐业。高顺‘陷阵营’威名赫赫,却甘为朝廷效命。连我们昔日视为‘仇寇’的朝廷,如今竟成了保境安民之地。这难道不比困守孤城、以卵击石更明智?”
他握紧佩剑,剑柄上的铜饰因用力而微微发亮:“宣高兄,你常说‘为将者当为百姓谋生路’。当年我等聚义泰山,不正是因见百姓被豪强欺压、被乱军屠戮?如今大将军治下,百姓丰衣足食,这难道不正是你我当年起义的初衷?”
“若我们今日战死,开阳百姓必遭屠戮,泰山子弟尽化白骨。可若归降,兄长仍可领泰山兵马,我等兄弟依旧并肩作战。不过是换条路,继续护一方安宁罢了!”
他向前半步,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剑柄上,拱手道:“兄长,某孙观随你半生,从未劝你低头。但今日这‘低头’,不是懦弱,是审时度势;不是背叛,是顺应天命!若兄长信某,便听我一言——降了,我们还能活着为百姓做事。若战,我们只会白白送死!”
他抬头直视臧霸:“这开阳城头,不必非用血来守……用智,用顺应,同样能守住我们兄弟的情义,守住泰山军的名声!”
厅内寂静无声,连秋风穿过窗棂的呜咽都清晰可闻。
昌豨握紧的拳头微微发颤,吴敦与尹礼对视一眼,皆重重点头。
臧霸凝视着孙观,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好兄弟。
他向来勇猛果决,今日却跪地陈词,言辞恳切至极。
良久,臧霸长叹一声,缓缓起身,伸手扶起孙观:“好兄弟……你这一番话,倒比某这大哥想得更明白。”
他望向管亥,目光中的锋芒已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释然。
臧霸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声音沉稳而坚定:“孟明兄,诸位兄弟……某臧霸今日,听你们的——归顺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