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终于在血与火的余烬中,迟迟降临。
万兽城的上空,没有星月。
厚重的阴云混合着焦糊的尘埃,将整个广场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昏暗之中。
篝火被一堆堆点燃,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一张张疲惫、麻木,又或是悲伤的脸。
虎峰族长与狮王的临时约定,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即将爆发的内战,却没能融化空气中凝固的仇恨与猜忌。
熊族战士们默默地将同伴的尸体抬到一起,用粗糙的大手,为他们擦去脸上的血污,整理破碎的战甲。
他们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亡者的安眠。
狮族的卫队则在另一侧清理着战场,只是每当他们靠近其他部族的战士,总会引来一连串警惕而冰冷的目光,逼得他们只能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活动。
整个广场,被一种诡异的寂静分割成了数个泾渭分明的区域。
而所有区域的中心,那道由虎族战士组成的圆形人墙,依旧如磐石般矗立。
他们没有去收敛战友的尸体,也没有去处理自己的伤口,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守护着墙内那片被赋予了神圣与希望的土地。
墙内。
乐清是被一阵细微的啜泣声惊醒的。
意识像是从深海中挣扎着浮出水面,身体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肌肉,都叫嚣着酸痛与疲惫。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儿那张挂着泪珠的小脸。
“妈妈,你醒了。”小姑娘看到她睁眼,先是一愣,随即瘪着嘴,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努力压抑着哭声,不敢大声。
旁边,儿子也红着眼圈,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另一只手还抓着银虎的一根手指,仿佛这样就能把爸爸和妈妈都留住。
“别哭。”
乐清想抬手,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她只能用最柔和的声音安抚着,“妈妈没事。”
她的目光越过两个孩子,落在了身旁的银虎身上。
他静静地躺着,胸口盖着一件干净的兽皮,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着。
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已经脱离了那种骇人的死灰色,嘴唇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脉搏强劲,生命体征平稳。
只是,他没有醒。
无论孩子们如何小声地呼唤,无论忠诚的腐竹如何用大脑袋轻轻地蹭他的脸颊,他都毫无反应,像是陷入了最沉的梦境。
深度昏迷。
乐清心中闪过这个词。大脑在长时间缺氧和毒素侵蚀下,受到了损伤,需要时间自我修复。这在预料之中,但亲眼看到他毫无反应的样子,心中那份刚刚放下的巨石,又被悄悄吊起了一角。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虎岩立刻察觉到了动静,快步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大祭司,您感觉怎么样?”虎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刚才乐清倒下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水。”乐清的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
虎岩立刻递上一个装满了清水的水囊。
乐清接过,大口大口地喝着,甘甜的清水滋润着她干涸的身体,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了许多。
她环顾四周,看到了人墙外那压抑的景象,也看到了虎峰和巴顿等人投来的关切目光。
她明白,这场仗,还没打完。身体上的仗打完了,人心里的仗,才刚刚开始。
而她,就是这场仗的定盘星。
她必须尽快恢复。
乐清靠在腐竹温暖厚实的皮毛上,闭上眼,准备沉入系统,兑换一些能快速恢复体能的营养剂。
然而,就在她的意念刚刚触碰到系统界面的瞬间。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危精神能量体!】
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炸开!
那声音冰冷、急促,带着最高级别的危险预警,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大脑皮层!
乐清浑身一僵,差点叫出声来。
她强行稳住心神,意念飞速扫向那条血红色的警告信息。
【警告:代号织梦者之核心精神体,未在神罚能量冲击下彻底湮灭。其已脱离物理骨骸,目前正处于极度虚弱的游离状态,能量波动频率极低,难以侦测。】
【威胁评估:该精神体为高阶寄生类生命,当前首要目标为寻找新的宿主,完成能量补充与神魂融合。一旦寄生成功,其隐蔽性将大幅提升,危害性将呈几何级数增长。】
【系统建议:立刻锁定并清除该目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连串冰冷的文字,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下来,让乐清瞬间遍体生寒。
没死?
那个怪物的核心,竟然没死?!
它脱离了那具骨骸,变成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
乐清的心脏猛地一沉。
作为一个现代医生,她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有实体的敌人,哪怕再强大,总有办法对付。你可以用刀砍,用火烧,用能量轰击。
可一个看不见的、能够寄生的精神体呢?
它就像一种超级病毒,可以潜伏在任何人体内。你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变成被操控的傀儡,对你露出致命的獠牙。
这比广场上那场血腥的厮杀,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
乐清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人墙之外的整个广场。
篝火的光芒在人们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各种各样的神情。
那些因为失去亲人而痛哭流涕的熊族战士,他们的精神正处于最脆弱的崩溃边缘。
那些在战斗中身受重伤、意志消沉的各族勇士,他们的身体是现成的虚弱容器。
还有那些因为目睹了神罚而心神剧震、信仰动摇的兽人,他们的灵魂出现了可供入侵的裂隙。
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织梦者的新宿主!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个该死的精神寄生体,现在就像一个躲在暗处的狙击手,而整个广场上的人,都是它潜在的目标。
它在等,在寻找,在筛选最合适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