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晚蓉发泄够了积压多年的情绪后,这才抬起红肿的双眼,沙哑着声音,恨恨质问道:
“当年为何失约,我苦等了你五年,一直等到二十岁,成了村里有名的老姑娘。
你一去就音信全无,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村里人都在戳我的脊梁骨,背后议论我,我压力太大,这才不得不嫁人。
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连只言片语都不肯寄来,只要你能来一封信,我就能一直等下去!”
于书亮看着她,叹息着苦笑,声音酸楚。
“解放前,我一直在执行任务,那时情况太过危险,实在不适合写信。”
那时,他一直在执行潜伏任务,日日在刀尖上游走,时刻都在提心吊胆。
生怕一个不小心,出现差错,导致身份暴露,连累到其他同志,哪里还有心情儿女情长?
“后来我任务结束,却受了重伤,昏迷了很久,等伤好后,第一时间就是到林家村找你。
你大哥告诉我,我走的第二年,你就嫁人了,现在孩子都有两个了,让我不要再去打扰你。”
于书亮笑容苦涩,目视前方,似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那时的他一腔真情,五年思念,换来的却是爱人的背叛和另嫁。
他当时如坠冰窟,心痛的整个人都要碎掉了,再加上因为伤情,本就敏感自卑,不想连累她。
因此,当听到她已嫁做人妇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逃离那个伤心之地。
他根本没发现一切都是谎言,林晚蓉的大哥居然会欺骗自己。
看着于书亮依旧俊朗的侧脸,林晚蓉先是目光呆滞,而后目眦欲裂,疯狂摇头。
“骗人,大哥他骗人!我没有,我没有第二年就嫁人。
我等了你五年,五年呢,我还……”
理智突然回笼,她迅速低下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于书亮颤抖着声音,接下了她的未尽之言,“你还生下了我们的女儿,是吗?”
林晚蓉猛然抬头,一双略显沧桑的凤眼瞪的老大,目光中全是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知道的?”
于书亮突然愤怒起来,一向温润的眸中,此刻却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的声量陡然拔高。
“你把孩子丢给你哥,就再也不关心了?
这么多年,你都没有侧面打听过,她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但凡有一次,一次就好,你就能知道,我们的女儿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被磋磨,被虐待,还差点被逼着当了她姐夫的续弦,成了三个熊孩子的后娘。”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把林晚蓉砸的头晕目眩。
“怎么会?”
她大脑一片空白,眼神茫然,满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
“我月月都给大哥寄钱的,每年还会买衣服和吃的寄过去。
他们也在信里说过,对孩子很好很好,孩子生活的非常幸福,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还是半年多前,我大嫂来信说,孩子找到工作了,让我不用再寄钱寄东西过去,我才没再去信的。”
于书亮就这么看着林晚蓉。
看着这个,二十年来,一直被他珍藏在心底深处的女人,目光晦涩难懂。
不知过去多久,在林晚蓉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越发拘谨时,他终于自嘲一笑。
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罢了!
于书亮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
他收敛起愤怒的情绪,从口袋掏出一沓,用报纸包好的钞票,塞到了林晚蓉口袋里,轻轻说了句:
“回去再看。”
他的声音坚定不容拒绝。
随后,于书亮打开车门,温声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家去吧,还得给家人做饭呢!”
看到了于书亮眸中的淡漠,情愫全无,林晚蓉只感觉阵阵心慌。
这一刻她无比确定,于书亮真的不再爱她了,因为失望,失望与她对女儿的漠视。
林晚蓉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紧紧抓着于书亮的衣角,急切的辩解道:
“书亮,你信我,我真的没有不管孩子!
我自己的日子也难,我的钱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没有不爱咱们的孩子。”
于书亮只是抽出胳膊,淡淡一笑道:
“我知道了,太晚回家不好,你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林晚蓉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个男人。
她踉跄着下了车。
看着林晚蓉骑车离去的背影,于书亮语气格外平静,“小张,开车回去吧!”
“是,首长!”
警卫员压下心底的疑惑,钻进驾驶室,迅速启动车子。
林晚蓉终是舍不得。
她停下自行车,转头望去,看到汽车已绝尘而去,只余那卷起的烟尘,和刺鼻的尾气。
林晚蓉忍不住泪眼婆娑,这一别,怕真的就是永别了。
林晚蓉明白,于书亮在怪自己,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女儿,所托非人,怪自己不曾用心,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她忍不住悲从中来,在路人怪异的目光下,伏在车把上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同一时间,林夕月和袁爱萍已经住进了军区家属院。
上次任务完成后,袁定风从副营长升职成为了营长。
他的结婚申请被批下来后,在新建的筒子楼里,分到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
袁爱萍在房里转了两圈,拉着林夕月小声嘟囔着。
“嫂子,这房子面积好小,屋里也没厨房和茅房,没咱家的方便。”
林夕月点点头。
“没办法,在军区的家属院,这条件已经算好的了。
还有那更差的,一家七八口挤在一间房里,都转不开圈。”
听着隔壁传来的,孩童哭闹和大人责骂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笑。
其实也挺好,烟火气十足。
这时,袁定风带着几名战士进屋,有人搬着桌椅,有人抬着床。
林夕月和袁爱萍赶忙上前帮忙。
战士们手脚麻利,很快把家具摆放好位置,然后告辞离开,“嫂子,我们走了!”
林夕月忙挽留,“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留下喝点水吧。”
几个小战士抹去额头的汗水,笑容腼腆,“不用了,不辛苦的嫂子。”
看他们转身要离开,林夕月想起什么,忙喊道,“你们等等!”
林夕月转身,快速从屋里取出一袋橘子和一袋大白兔奶糖,给每人分了几个橘子,一把糖。
“嫂子,这我们不能收!”战士们忙摆手拒绝。
林夕月笑容温柔,“这是我从家乡背来的,给你们尝尝,甜甜嘴,不值钱的。”
袁定风也说道,“这是你们嫂子的一点心意,你们不用客气!”
“那就谢谢嫂子了。”战士们笑嘻嘻的离开了。
走出家属院后,几人开心的吃着橘子,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林夕月。
“袁营长家的嫂子长得可真漂亮!”
“是啊,林嫂子笑起来特别甜,看着好温柔!”
“对,不像那个谁,每次帮她家干活时,都掉张脸,好像咱们欠她八百块钱。”
旁边的人推推他,“嘘,别说了,人家毕竟是师长的女儿!”
那小战士撇撇嘴,“不是师长女儿,只是收养的,不姓于。”
“你快闭嘴吧,收养的也是女儿,都少说两句吧!”
楼上。
看着焕然一新,布局温馨的家,再看看喜笑颜开,相处和睦的妻子和妹妹,袁定风浑身洋溢着幸福。
“月月,爱萍,这就是咱们的新家,以后我会继续努力,争取早点给咱们换大房子。”
换大房子就得先升职,姑嫂秒懂。
袁爱萍看了眼林夕月,问道:
“大哥,房子不用多大,够住就行,最重要的是,你啥时候和我嫂子举办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