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如墨,沉沉地压在天际,将最后一丝星光也吞噬殆尽。
夜风卷过荒芜的乱石岗,发出呜咽般的哨音,钻入那条横亘在山体阴影里的废弃隧道。
隧道口被疯长的荆棘和扭曲的藤蔓半掩,像一张怪兽被强行缝合的嘴,只留下一个幽深的、散发着腐朽与泥土腥气的黑洞。
隧道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被一团微弱的惨白光源驱散了一小片。
那是一个便携式冷光灯,被随意地搁在布满苔藓和裂痕的水泥地上。
光源的中心,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如同从地狱拓印下来的剪影,负手而立。
兜帽深深垂下,完全遮住了面容,只有那仰望的姿态,穿透了厚重的水泥穹顶,凝视着外面被乌云切割得支离破碎、形如弯钩的惨淡月牙。
“唔……” 一声细微痛苦的呻吟打破了死寂。
在黑袍人身后不远处,江婉悠悠醒转。
冰冷潮湿的地面硌得她骨头生疼,后颈处被击打后的闷痛让她瞬间回忆起酒店房间里那恐怖的一幕——
阎正良冰冷如铁的手扼住她的喉咙,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然后是……这个黑袍人!
她猛地撑起身子,模糊的视线聚焦在那道神秘的黑影上。
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住心脏,但紧随其后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茫然。
“是……是您救了我?”江婉的声音带着劫难后的嘶哑和难以置信的颤抖。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黑袍人脚边不远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多谢恩人!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她不敢抬头,身体因恐惧和后怕而微微发抖,“敢问......敢问恩人高姓大名?”
黑袍人缓缓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流畅感。
兜帽的阴影仿佛更深了,完全吞噬了可能存在的任何表情。
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冰冷、沙哑,没有丝毫人类情绪起伏的声音在隧道里回荡,撞在四壁上,激起空洞的回响:“红梅教,六长老。”
“红梅教?六长老?” 江婉愕然抬头,脸上写满了困惑。
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如同天书般陌生。她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却找不到一丝相关的痕迹。
这神秘的势力,仿佛一直潜藏在世界的暗影里。
她不敢追问,但心中巨大的疑团和强烈的求生欲让她鼓起了一丝勇气。
“恩……恩人,” 江婉的声音依旧发颤,“您……您为什么要救我?”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黑袍人,试图从那片深沉的黑暗中窥探到一丝意图。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那冰冷的变声器声音才再次响起:“恨陆辰?恨到骨子里?”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江婉的恐惧,点燃了她心底最深处那团名为仇恨的毒火。
她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怨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是他毁了我二太爷,毁了我江家颜面!我……”
“够了。” 黑袍人六长老的声音毫无波澜地打断了她歇斯底里的宣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红梅教在白云市的‘联络者’,刚刚死了。我们需要一个新的。”
江婉的瞳孔骤然收缩。联络者?红梅教?这信息量太大,让她一时难以消化。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陆辰”这个名字出现时对方那毫无波澜的反应,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
她强压着心跳,试探着问:“您……您与陆辰,也有过节?”
“过节?” 黑袍下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金属质感的冷笑,那笑声在隧道里显得格外瘆人,“并没有。”
就在江婉因为这意外的答案而愣神之际,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气息猛地从黑袍人身上弥漫开来!
这气息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直刺灵魂深处、冻结思维的冰冷。
隧道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腐朽的霉味被一种更纯粹的“空”与“寒”所取代。
江婉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冻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她惊恐地蜷缩起身体,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那股寒意下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疑问。
“陆辰,” 六长老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子砸在江婉的心上,“只是组织重点观察的对象之一。”
那“重点观察”四个字,被他念得异常缓慢而清晰,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意味。
恐怖的寒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江婉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的后背衣衫。
劫后余生的感觉再次被深不见底的恐惧所取代。
这个红梅教,远比她想象的更神秘,更可怕。
“现在,” 六长老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裁决意味,
“告诉我,江婉。你,可愿加入红梅教,成为白云市新的‘联络者’?”
江婉的心猛地一沉。
加入?这绝非简单的报恩或交易,更像是踏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拒绝?她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六长老有无数种方法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废弃的隧道里。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恐惧让她本能地想退缩,但想到陆辰那张脸,想到江家遭受的屈辱,一股扭曲的恨意再次支撑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尽管脸色依旧惨白,眼中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我愿意!只要……只要红梅教能帮我报仇,杀了陆辰!”
这是她最后的筹码,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报仇?” 六长老的变声器里再次传出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毫无温度的金属摩擦般的冷笑,“时机未到。组织自有安排。”
“在此之前,收起你那点可笑的、会坏事的个人恩怨。”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若因你擅自妄动,坏了组织在白云市的布局……”
“红梅教规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记住了吗?”
那“生不如死”四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江婉的脑海。
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所有的疯狂和恨意都被这赤裸裸的威胁瞬间冻结。
她深深地低下头,额头再次触碰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绝望的驯服:
“是……是!属下江婉,谨遵六长老之命!绝不敢擅自行事!”
“很好。” 六长老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尽管兜帽没有任何动作)。
他缓缓抬起一只包裹在黑色皮质手套中的手,食指伸出,指尖萦绕着一缕肉眼可见的、散发着淡淡寒气的幽蓝色气流。
“忍着点。” 冰冷的指令下达。
江婉甚至来不及反应,那根包裹在皮革下的冰冷手指,已如闪电般点在她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