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空落下,江昭趴在齐玄舟怀里,他本就清瘦,一身骨头硬邦邦的,她差点被震地没喘上气来。
缓了好一会,她才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
“你就…不能多吃点吗?”
齐玄舟将她扶好站稳,喉结在白皙的脖颈轻轻滚动,他指尖拉扯着衣袖。
“夫子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
江昭倒吸一口凉气。
当初父皇母后将她送出宫果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若她留在京城当了太女,过上齐玄舟这样的日子,不如死了算了。
她将包袱甩在他身上,“走了。”
齐玄舟连忙接过包袱,抱在怀里,紧跟在她身后。
“阿昭,我是支开侍卫来找你的,本想翻墙进晏府,将你带出,没料到…”
没料到阿昭也有这般考量,他们不愧是双生子。
齐玄舟下意识翘起嘴角。
“我令侍卫守着马车,在朱雀大街转角处等着。”
两人身上没盏灯,晏府后院又无几户人家,都是弯弯绕绕的小巷子,他们只能摸黑走在小巷中。
江昭眉头一挑。
“我这么大个人,你待会要怎么将我在侍卫眼皮子底下,将我带进马车?”
她本来是要去找江时叙来着,不过江时叙不坐马车,她即便是扮做小厮,也说不过去。
倒是齐玄舟是个好人选,他身为太子,又未曾习武,只能乘坐马车,且无人敢搜寻。
现在唯一的缺点就是,她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马车。
“阿昭放心。”
江昭疑惑望去,看着他在小巷尽头的角落,翻出一个包袱。
齐玄舟俯下身翻找,里头不仅装着他的蟒袍,更有一个巨大的麻袋,他拿出麻袋,抖了抖,眼中雀跃。
“阿昭,用这个,将你装进去后,我就能扛进马车。”
江昭整个人都僵硬了,不可置信地指了指麻袋。
“你要用这个把我带进马车?”
她想了想自己整个人蜷缩在麻袋里,被他扛着走的模样,心底满是抗拒。
齐玄舟看出的眼底的犹豫。
“阿昭,只是今晚,明日你只需躺进木箱中,我令太监抬进去就行。”
天色已晚,漆黑下用麻袋将她带进马车…算了,也是个办法。
江昭不情不愿地接过麻袋,左看右看。
齐玄舟趁着这会功夫,将身上常服换下,重新披上蟒袍。
方才巷子没有光线,现下借着巷口闹市的光,江昭瞥见他手中的擦伤,隐隐透着血痕,甚至白皙的侧脸也有一道,白玉上落了瑕疵。
“你怎么受伤了?”
她伸手过去,将渗出的些许血拭去。
齐玄舟在感受到她指尖触碰时,清清楚楚地望见她眼底的关切。
不多,但还是有的。
他心底雀跃,连忙低头将脸凑近些,好让她瞧个清楚。
“无妨的阿昭,是方才爬树时落下的。”
的确只是小伤,江昭也没再继续看,随意“哦”了一声。
“那走吧,先去闹市,天色不早了。”
她率先踏出巷中,齐玄舟却已经愣在原地,等江昭不耐烦回头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他喉间如蜜糖滚动,难得有如此兴奋的时候。
“来了,阿昭。”
今夜是花灯节,这条街被千万盏灯火重新点亮,鼓楼街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青石巷陌摆满竹架,彩绸扎就的牡丹灯足有半人高,护城河上浮着数百盏荷灯。
街头巷尾,灯火通明。
江昭不是第一次逛花灯节了,从前在江府时,常同江灵玄跑出去玩乐,被江时叙讥讽为贪图享乐,带坏小辈。
她毫不在意,认下这个名头,毕竟江时叙说得没错,她的确就是贪图享乐。
齐玄舟倒是第一次见此等场面,处处新奇,但顾忌着所谓的端方雅正,端着不敢表露,只能用余光偷偷看。
江昭瞥了他一眼。
“想看就看,喜欢就买,这又没什么夫子管教你。”
齐玄舟如玉的脸上染上绯红,步子放缓。
“阿昭,我是储君,不能喜欢这些。”
他自幼被约束喜好,就连站立时的姿态都被夫子一一指正过,要脊背笔直如剑,双肩平缓,行走时不得疾行,亦不可拖沓。
脸上必须喜怒不形于色,同任何人都保持疏离。
但是阿昭不用,阿昭是他妹妹。
齐玄舟伸手去扯她袖角。
“阿昭喜欢吗?哥哥给你买。”
江昭垂眸望了一眼他局促的手,倒也没甩开。
“不用,我都玩腻了。”
他悻悻收回手,“好。”
等到马车前的转角时,江昭同齐玄舟拐入一个小巷中,她面露难色。
齐玄舟毫不知情,他将麻袋抖开,向她示意。
“快进来,阿昭。”
麻袋很大,若蜷缩着身子,能容纳两个江昭。
她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视死如归地钻进去,还不忘再三叮嘱。
“你扛稳一点,别摔着我,说慌的时候脸别红,一下就被人看出来了。”
齐玄舟连连点头,“放心吧阿昭,我懂。”
他将袋口逐渐扎紧,双手拉着袋口,微微俯身,将人扛在背上。
远远望去,同搬着货物的长工一般无二。
当齐玄舟靠近马车时,江昭下意识屏住呼吸,心中一紧。
“殿下,可需要卑职来?”
侍卫等候良久,见太子抱着巨大的包袱出去,又搬了个麻袋回来,也不敢多问。
齐玄舟冷声拒绝。
“不用,孤来便可。”
侍卫领命下去,不再坚持。
江昭只觉自己上了马车,被放在软榻上,齐玄舟在一旁正襟危坐。
“回宫。”
侍卫立即领命。
“是。”
马车晃晃悠悠朝宫门去,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些许声响。
江昭的心才堪堪放下一半,齐玄舟连忙打开麻袋,将她头露出来透气。
只是马车外侍卫守着,二人皆不敢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江昭昏昏欲睡,马车外传来江时叙的声音。
“末将按例宫禁稽查,还望殿下见谅。”
两人的心一瞬间提起。
江昭朝齐玄舟眼神示意。
让他查,不用管。
齐玄舟连连点头,轻咳一声,他压低声线。
“江指挥使亲自查看即可。”
外头的江时叙眉头微蹙,他同太子殿下向来不相熟,这番话说得着实奇怪。
“末将冒犯。”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帘幕撩开一半,直直对上麻袋里的江昭。
她发丝凌乱,四目相对下,朝着江时叙嘿嘿一笑,不忘得意炫耀,用口型朝他无声地说道。
我聪明吧!
“……”
江时叙缓缓放下帘幕,退后几步,指使守卫军放行。
他望着马车,嘴角不由向上,语气放缓。
“马车内无可疑之人,放行。”
马车只能停在东华门,齐玄舟下车后随意寻了个由头,将侍卫太监打发走,随后才将麻袋一路扛进宫。
此番动作的确可疑,只是众人早已习惯太子单纯的性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麻袋里装着被软禁在晏府的公主。
齐玄舟将殿门落了锁,才敢将袋口解开。
江昭迫不及待爬了出来,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
“不行了,这麻袋也太闷了吧!”
文华殿内,烛火如昼,三十六盏宫灯齐明,将金砖地映得发亮。
江昭脖颈间的几道红痕格外明显。
齐玄舟不禁拧眉。
“阿昭,晏府难不成并未放置艾草,驱蚊熏虫?我去给你拿药。”
否则怎会在深秋中被蚊虫叮咬。
他这般说着,就要去拿薄荷膏。
江昭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连忙捂着脖颈,拦住他,一张脸涨红。
“不用…就是逃跑的时候,在花丛里被蚊虫咬了几下,已经不痒了!”
她心中有虚,声量不自觉抬高。
见齐玄舟依旧紧盯着她脖颈,江昭只能转移话题。
“你早点洗漱完休息去吧。”
她朝殿内走去。
“今夜我睡床,你睡小榻。”
齐玄舟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打了个哈欠,眼底乌黑。
应当是被软禁后,郁结于心所致。
无奈,他只能放弃,不过心底还有疑虑。
“阿昭,若太傅发现你离开晏府怎么办?”
江昭脚步一顿,她捏了捏衣袖。
“他在明日之前,不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