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空气还凝着悲伤的余温,年轻叶云天的手却在不知不觉间,又挪回了操作台的方向。
他看着屏幕上暗下去的红色警示灯,看着桌角林月瞳写的便签,指尖划过“时空校准器”冰凉的金属外壳——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从最初在笔记本上画下草图,到现在仪器只差最后一步启动,这份执念像藤蔓一样缠在他心上,哪怕刚被二十个“自己”的悲剧浇透,根系仍在隐隐作祟。
“我……我再检查一次参数。”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侥幸,“或许……或许我能调整阈值,让实验稳定下来。我能控制住的,我能保护好月瞳和宁宁,还有大家……”
这话一出口,实验室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001叶”猛地攥紧了怀里的空相框,指节泛白:“别傻了!我当年也以为能控制!结果呢?我连月瞳的最后一句话都没听清!”
“7349叶”拄着残骸拐杖,往前踉跄了两步,空荡荡的袖管晃得人心慌:“调整阈值?我调整了十次!每次都以为‘这次能成’,最后还是看着吴学霸在我面前化成灰!”
老年叶阳光更是急得发抖,手里的半截全家福差点掉在地上:“孩子,别试了!你会后悔的!我就是因为不信,才一辈子都活在悔恨里!”
可年轻叶云天像是没听见,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参数曲线,指尖悬在“重启校准”的按钮上方,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想起太爷爷临终前说的“人总要为梦想赌一次”,想起自己对林月瞳承诺“要让她看到更广阔的宇宙”,这些念头像火种一样,在刚刚被浇灭的执念里,又悄悄燃起了火星。
“就一次。”他咬着牙,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只校准一次,要是参数不对,我立刻放弃。”
话音未落,他的指尖已经按下了按钮。
“嘀——”
仪器发出一声尖锐的提示音,屏幕瞬间亮起,原本稳定的蓝色波形突然剧烈跳动,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更可怕的是,实验室顶部的白炽灯开始疯狂闪烁,明灭间竟透出淡紫色的光——那是时空能量紊乱的征兆,和“001叶”记忆里宇宙坍塌的光,一模一样。
“不好!”主宇宙叶云天(0号)突然低喝一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残留的锚点能量正在不受控制地躁动,像是在呼应仪器的紊乱。
几乎是同时,其他十九个“叶云天”也猛地一僵。
“001叶”掌心的银戒残片突然发烫,泛出细碎的银光;“7349叶”攥着的残骸拐杖,锈迹里渗出淡蓝色的能量丝;穿航天服的“编号999叶”头盔里,原本熄灭的指示灯突然亮起,映得他眼底满是恐慌——他们体内的锚点残余能量,竟在这一刻集体共鸣,与操作台上传来的紊乱能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光网,笼罩了整个实验室。
“嗡——”
低沉的嗡鸣声从地面传来,实验室的水泥地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裂痕里渗出淡银色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时空深处钻出来。年轻叶云天脸色煞白,他看着屏幕上已经变成紫红色的波形,看着地面不断蔓延的裂痕,终于意识到——他根本控制不住这股力量,就像所有“自己”说的那样,实验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注定失控的灾难。
“快停下!关掉仪器!”主宇宙叶云天冲上前,一把抓住年轻叶云天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那枚铜罗盘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像是在抗议这场徒劳的尝试。
年轻叶云天却还在挣扎,他的手指死死抠着操作台边缘,指甲几乎嵌进金属里:“不行!再等等!参数马上就稳定了!我能救他们的!”
“你救不了任何人!”主宇宙叶云天猛地提高声音,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铜罗盘,狠狠按在操作台上,“你以为锚点是用来启动实验、穿越时空的?错了!它从来都不是工具,是‘根’!是祖辈传下来的‘稳定’和‘传承’!”
就在这时,“7349叶”突然上前,将掌心的银戒残片轻轻放在罗盘旁边。残片刚一接触罗盘,就发出柔和的银光,与罗盘的铜色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细小的光流。“这是‘001叶’的月瞳留下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它能留住家人的念想,却留不住坍塌的宇宙——因为锚点的力量,从来不是用来‘逆转’的,是用来‘守护’的。”
年轻的叶阳光(009号)也快步上前,将那枚刻着“海龙镇海天街8号”的零件放在光流旁。零件上的字迹瞬间亮起,与罗盘、银戒残片的光芒汇合,形成一道更粗的光带,缓缓流向年轻叶云天的方向。“这是我爸放弃实验后,亲手刻给我的,”他看着年轻叶云天,眼神里满是恳切,“它代表的不是宇宙的奥秘,是我们家的向日葵,是宁宁撒在笔记上的花瓣——是锚点真正该守护的东西。”
三道光芒缠绕着,像三条温柔的丝带,轻轻缠上年轻叶云天的手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暖的能量顺着手腕流进身体,与他体内潜藏的“锚点潜力”连接在一起——那不是实验启动时的狂暴力量,而是像阳光晒在身上的暖意,像林月瞳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宁宁抱着他脖子时的温度。
“你看。”主宇宙叶云天的声音放软了,他抬手按下操作台的另一个按钮,屏幕上的紫红色波形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清晰的虚影——那是009号宇宙2044年的全家福。
虚影里,中年的叶云天(009号)穿着休闲装,手里抱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晚晴),旁边的林月瞳笑着递过一块蛋糕,年轻的叶阳光(009号)站在旁边,手里举着一本漫画书,画面里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每个人的脸上,连空气都像是甜的。
“这就是没有实验的未来。”主宇宙叶云天指着虚影,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你不用在实验室里熬夜,不用错过双胞胎的生日,不用看着月瞳的身影消失在白光里。你可以开一家小书店,晚上给她们讲宇宙的故事;可以在阳台种向日葵,看着阳光、晚晴把花瓣撒在你的笔记上;可以牵着月瞳的手,慢慢变老——这才是锚点该带给你的,不是灾难,是幸福。”
年轻叶云天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全家福虚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他看到虚影里的自己笑得那么轻松,没有实验服上的试剂残留,没有眼底的疲惫;看到林月瞳的笑容那么灿烂,没有担忧的皱纹;看到晚晴的羊角辫晃来晃去,手里拿着他从未给过的——这些画面,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愿望,却差点被“实验成功”的执念彻底淹没。
地面的裂痕还在蔓延,仪器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可他却突然平静下来。
他抬手,轻轻拂过屏幕上的虚影,像是在触摸那些触不可及的幸福。然后,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向操作台侧面的电源开关——那是他之前从未想过要按下的按钮。
“够了。”他轻声说,声音里没有了挣扎,只有释然。
他一步跨到电源开关前,手指毫不犹豫地扣住开关,用力往下一拉。
“啪!”
电源被彻底切断,操作台瞬间暗了下去,屏幕上的全家福虚影也随之消失。实验室里的嗡鸣声戛然而止,疯狂闪烁的灯光恢复了正常,地面的裂痕不再蔓延,那些交织的能量光网也渐渐淡去,只留下罗盘、银戒残片和刻字零件,在操作台上泛着柔和的光。
整个实验室,终于恢复了平静。
年轻叶云天站在原地,肩膀微微颤抖,泪水还在往下流,嘴角却慢慢勾起了一抹笑容——那是卸下重担后的轻松,是找回初心后的释然。
“001叶”看着他,怀里的空相框轻轻晃动,眼底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的神色;“7349叶”靠在墙边,空荡荡的袖管不再晃动,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老年叶阳光手里的半截全家福掉在地上,他却没有去捡,只是捂着脸,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主宇宙叶云天走上前,拍了拍年轻叶云天的肩膀,手里的铜罗盘轻轻转动,指针最终指向了实验室的大门,指向了外面那片明媚的阳光。
“走吧,”他说,“该回家了。”
年轻叶云天点点头,转身看向大门。他仿佛已经看到,林月瞳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做好的向日葵饼干,晚晴抱着她的腿,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
那才是他真正的“实验成功”,是锚点真正要守护的,最温暖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