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第三精神卫生中心的特护区响起规律的滴水声。
207号病房的老人坐在窗边，手指轻叩玻璃，节奏与楼下监控探头的转动频率完全同步。他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头发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半眯着，像是在欣赏凌晨的雾霭——但如果此刻有人能剖开他的瞳孔，会看见无数条淡蓝色的精神波正在视网膜上流动，如同实时刷新的数据流。
“第73号眼线，确认管理局东区分部的巡逻路线变更。”老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安抚性的沙哑，像是医生在对病人低语。他面前的空气里，悬浮着一团半透明的光雾，光雾中隐约映出一个快递员的身影，那人正骑着电动车在管理局外围打转，瞳孔里同样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
光雾突然剧烈波动了一下，快递员的影像开始扭曲。老人眉头微蹙，指尖叩击玻璃的速度加快，精神声波如同一把无形的梳子，瞬间梳理了光雾中的紊乱信号。“稳住，”他对着空气说，“只是管理局的基础能量扫描，你的脑波屏蔽装置能应付。记住，重点记录持有‘S级权限卡’的人员动向，尤其是那个穿红色风衣的女人。”
光雾中的快递员机械地点头，调转车头汇入早高峰的车流。老人收回目光，望向床头的电子日历——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是2037年7月16日，距离他“退休”正好十年。
十年前，他还是管理局情报部部长，代号“惊雷”，是叶云天最信任的情报官。那时他站在作战指挥室里，精神声波能穿透三层加密防火墙，为前线传回最精准的敌方坐标；而现在，他是这家精神病院的院长，代号“回声”，他的精神声波成了操控傀儡的丝线，缠绕在这座城市的神经网络里。
“院长，301床又开始说胡话了。”护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
“知道了。”回声起身时，金丝眼镜反射出冷光。301床的病人是三个月前送进来的，一个拥有微弱预知能力的年轻人，本该被管理局吸纳，却在觉醒当天被他的精神声波干扰，变成了只会重复“蛇要来了”的疯子。这种“废棋”还有很多，他们的脑电波频率特殊，是放大他精神声波的最佳“天线”。
他走进301病房时，年轻人正对着墙壁磕头，额头上渗出血迹。回声抬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淡蓝色的精神波顺着指尖注入——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收割。年轻人脑中残存的预知碎片被他抽离，化作光雾中的一段乱码：【……青铜面具……深海……】
“又是这些没用的碎片。”回声皱眉，收回手。自从半年前开始，所有被他操控的预知者，都会在精神崩溃前吐出类似的词语。他怀疑是“那位大人”在测试某种新的能量载体，但他不敢多问——七年前，那个试图打听“蛇形符号”含义的分部主管，最终变成了精神病院地下三层的“永久天线”。
此时，管理局第七区的分析室里，叶子桐正将一杯热咖啡推到叶云天面前。全息屏上，代表城市精神波频率的曲线呈现出诡异的规律波动，每个波动峰值都对应着一起普通市民“突然失控”的事件——有人在超市里无故破坏货架，有人在马路上突然逆行，有人对着管理局的巡逻车扔石头。
“这些人的脑波里都有相同的载波频率，”叶子桐调出一段音频，播放时发出类似静电干扰的嘶鸣，“和上一部‘杂音’使用的精神干扰波同源，但强度是‘杂音’的五十倍，而且能精准避开管理局的精神防护网。”她放大地图上的波动原点，“所有源头都指向第三精神卫生中心，尤其是特护区的207号病房。”
叶云天端起咖啡的手顿在半空。第三精神卫生中心的院长，他有印象——十年前“精神污染事件”后，那位情报部部长因为“精神核心受损”，主动申请调去了那里，说是想研究精神病人的脑波，为后续治疗提供数据。当时叶云天还亲自批了一笔专项经费，拍着他的肩膀说“辛苦了，老伙计”。
“调出院长的资料。”叶云天的声音有些干涩。
全息屏上弹出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人穿着白大褂，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与叶云天记忆中那个总是眉头紧锁的情报部部长重叠在一起。姓名栏写着：“周明远”。
但叶云天记得他的代号——“惊雷”。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管理局的精神防护网被敌方的精神炸弹撕开缺口，数万市民陷入狂暴状态。当时“惊雷”抱着一台便携式精神干扰器冲进了能量风暴中心，他的精神声波与敌方炸弹产生共振，硬生生用自身异能撑住了即将崩溃的防护网。叶云天赶到时，看到的是倒在血泊里的“惊雷”，他的左半张脸已经被精神冲击波灼烧得面目全非，手里还攥着染血的防护网数据芯片。
“老叶，我撑不住了……”他当时气若游丝，“情报部的年轻人里，‘杂音’是好苗子，你多带带他……”
后来，“惊雷”提交了退休报告，诊断书上写着“精神异能核心不可逆损伤”。叶云天去医院看过他三次，每次他都躺在病床上，眼神涣散，连最简单的精神交流都无法完成。再后来，他听说“惊雷”去了精神病院当院长，便渐渐断了联系——谁会去打扰一个需要静养的“废人”呢？
“周明远，男，57岁，十年前从管理局退休，”叶子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他的公开资料显示，退休后一直致力于精神病人的康复研究，发表过三篇相关论文。但奇怪的是，三年前开始，所有论文的通讯地址都是假的，而且他从未参加过任何行业会议。”
叶云天的风系异能突然躁动起来，他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微弱的精神波动——与十年前那个雨夜，“惊雷”撑住防护网时释放的波动，有着相同的频率尾音。只是现在这波动里，多了一丝冰冷的、属于掠食者的气息。
“穿越，跟我走一趟。”叶云天抓起风衣，指尖的风刃切开空气，“去第三精神卫生中心。”
那只叫“穿越”的鹅突然竖起羽毛，冲着全息屏上的周明远照片发出尖锐的嘶鸣，翅膀拍打出的气流在空气中划出混乱的风痕——它对危险的直觉，总是比叶云天的异能更敏锐。
两小时后，第三精神卫生中心的花园里，叶云天坐在长椅上，假装翻看报纸。风系异能像无数条细探针，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特护区的每一个角落。他能感知到病人们混乱的脑波，护士们疲惫的心跳，还有……207号病房里，那股如同深海暗流般的精神力量。
它比记忆中强大了太多，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医院笼罩其中。网的节点，正是那些看似疯癫的病人——他们的脑波被强行同步，化作放大精神声波的中继器。
“叶局长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精神领域震荡。叶云天猛地抬头，看见周明远正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手里拿着一个浇水壶，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精神声波，已经能直接入侵叶云天的意识。
“十年不见，你的风系异能还是这么……吵。”周明远笑了笑，抬手对着一株月季浇水。水流落下时，在空中诡异地停顿了半秒，然后才滴进土壤——那是精神力短暂干扰物理法则的迹象。
叶云天的指尖凝聚起风刃，表面却不动声色：“周院长，好久不见。听说你这里最近收治了不少‘特殊病人’？”
“都是些可怜人。”周明远放下水壶，缓步走过来，“不像叶局长，身边永远围着精英。对了，‘杂音’那孩子怎么样了？他的精神声波还不够稳定，可惜……”他没再说下去，但眼底的嘲讽显而易见。
叶云天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惊雷”倒在血泊里说的话：“‘杂音’是好苗子……”原来从那时起，这盘棋就已经开始布局。
“你当年的伤，是假的。”叶云天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明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叶云天紧绷的脸：“伤是真的，只是恢复的方式，你不知道而已。”他的精神声波突然加强，叶云天眼前的花园开始扭曲——长椅变成了十年前的指挥室，周明远的白大褂渗出鲜血，化作当年那件染血的情报部制服。
“你看，”幻境中的“惊雷”笑着抬起手，他的左脸完好无损，皮肤下隐约有淡蓝色的光流在涌动，“精神异能的终极形态，不是干扰，是重塑。包括重塑记忆，重塑……忠诚。”
幻境骤然破碎，叶云天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仍坐在长椅上，周明远已经不见了。风系异能感知到一股强烈的精神波动正从特护区扩散开，目标是管理局东区分部的方向——刚才那个被操控的快递员，开始行动了。
他掏出通讯器：“林月瞳，立刻派人保护东区分部的S级档案库，‘回声’开始动手了。”
通讯器那头传来林月瞳的回应：“收到。另外，叶子桐破解了精神病院的地下结构，三层以下有大型能量反应，像是……”
“像是精神波放大器。”叶云天接话，目光投向特护区的方向。那里的窗户后，无数双眼睛正茫然地望着天空，瞳孔里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
而在207号病房里，周明远站在窗前，看着叶云天离开的背影，指尖在空气中画出一个蛇形符号。他的精神声波连接着全球数十个城市的“眼线”，此刻那些人的瞳孔里，都浮现出相同的符号。
“老叶，游戏才刚刚开始。”他对着空气低语，声音里带着一种期待已久的兴奋，“十年前你欠我的，该还了。”
窗外的月季突然剧烈枯萎，花瓣在三秒内化作灰烬——那是精神力失控时，对生命能量的无意识吞噬。这一次，“回声”的声波里，不仅有背叛的铁锈味，还有着更危险的、属于未知存在的阴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