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熏山的晨雾还没散透,阿禾已经蹲在灵鹿茶树的枝桠下,指尖抚过叶片上凝结的露珠。这些露珠本该像碎银般透亮,此刻却泛着淡淡的灰翳,顺着叶脉滚落时,在泥土里砸出细小的黑斑——就像被什么东西啃噬过的痕迹。
“阿禾,师父的药篓找到了!”少年阿竹的呼喊穿透雾层,带着难掩的慌张。阿禾猛地起身,苍绿的鹿耳状发饰蹭过茶树新抽的嫩芽,那是师父去年用灵脉木为她雕的,说能帮她更好地感知草木情绪。
药篓斜躺在丹熏山北坡的断崖边,藤编的篓身裂了道大口子,里面的灵草全都枯萎发黑,唯有一块刻着纹路的龟甲还泛着微光。阿禾捡起龟甲,指尖刚触碰到表面,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眼前瞬间闪过破碎的画面:黑雾缠绕的巨树、异兽凄厉的嘶吼、师父朝着昆仑方向奔去的背影,最后是一个模糊的声音在重复“蚀灵雾……帝江……”
“这是大汶口遗址出土的那种卜甲纹路!”阿竹凑过来,他爹是镇上的古籍修复师,从小耳濡目染,“你看这道曲线,像不像《山海经》里画的丹熏山灵脉走向?”阿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龟甲上的纹路果然与师父书房里的灵脉图吻合,只是在纹路中断处,刻着一只没有面目的鸟形纹样。
当晚,丹熏山下起了反常的暴雨。阿禾躺在竹床上翻来覆去,耳边总响起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不是雨水,更像是某种巨大的水族在游动。她披衣出门,月禾——那只她捡回来的半鹿半兔的生灵立刻跟了上来,它的鹿角顶着未开的山茶花苞,尾巴卷成爱心形状,此刻花苞正泛着警惕的淡红色。
山脚下的溪流已经暴涨,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黑色的泡沫,隐约有巨大的影子在水下晃动。月禾突然竖起耳朵,鼻尖的粉色爱心瞬间变灰,对着水面发出细碎的呜咽。阿禾握紧腰间的灵脉木匕首,那是师父留下的法器,能暂时驱散低阶邪祟。
“哗啦”一声,水面炸开巨大的水花,一只长着鱼身鸟翼的异兽跃出水面,翅膀扇动间洒下带着腥气的水珠,落在岸边的野草上,野草瞬间枯萎。“蠃鱼!”阿禾脱口而出,师父讲过《山海经》里的异兽,这种鱼身鸟翼的生灵一出现,就预示着水灾将至。可眼前的蠃鱼眼神浑浊,鳞片失去了应有的光泽,翅膀边缘还沾着与灵草上相同的黑斑。
月禾突然冲上前,鹿角的花苞喷出金色的露水,落在蠃鱼身上。蠃鱼发出痛苦的嘶鸣,身体剧烈扭动,却没有发起攻击,反而用头轻轻蹭了蹭月禾的身子,像是在求助。阿禾趁机将灵脉木匕首刺入水中,匕首泛出的绿光顺着水流蔓延,水面的黑色泡沫渐渐消散,蠃鱼的眼神也清明了几分。
“它被蚀灵雾缠上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禾回头,见镇上的老族长拄着拐杖站在雨中,拐杖顶端的獬豸木雕泛着微光,“三天前,西坡的讙也变得狂暴,原本温顺的小家伙,突然咬伤了放哨的猎人。”讙是丹熏山特有的异兽,形状像野猫,一只眼睛三条尾巴,平时总爱跟在猎人身后讨食,发出的叫声能模仿百种鸟兽。
老族长将一块兽皮卷递给阿禾,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地图:“你师父临走前托人送来的,说若灵脉出了问题,就带着月禾去昆仑找帝江。那神住在天山,六足四翼,虽无面目却善歌舞,它的歌声能净化一切邪祟。”兽皮边缘还绣着细小的文字,是师父的笔迹:“蚀灵雾起于昆仑墟下,需帝江清音合灵脉之心,方能止。”
第二天清晨,阿禾背着收拾好的行囊出发,月禾蜷在她的肩头,鹿角的花苞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刚走出丹熏山的范围,就见路边躺着个穿青布长衫的青年,怀里抱着个破旧的竹简,嘴角沾着血迹。“喂,你没事吧?”阿禾蹲下身,月禾立刻凑过去,鼻尖的爱心泛出淡淡的金光。
青年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阿禾的手腕,眼神锐利如鹰:“你身上有灵鹿茶树的气息,见过一个穿灰布道袍的老人吗?他拿着一块刻着帝江纹样的龟甲。”阿禾心头一紧,这人竟知道师父的信物。青年见状松开手,从怀里掏出半块竹简:“我叫墨简,是稷下学宫的博士,专攻《山海经》考据。你师父三个月前在学宫借走了《山海灵脉考》,说要去查蚀灵雾的来历。”
墨简的竹简上记载着一段失传的文字:“昆仑之墟,帝江居之,其音能通天地,调和阴阳。混沌初开时,帝江以歌舞封混沌于墟下,灵脉绕墟而流,维系封印。今灵脉枯竭,封印松动,蚀灵雾溢,异兽异变。”阿禾掏出师父的龟甲,与墨简的竹简一对,恰好拼成完整的帝江纹样。
“看来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墨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知道一条近路,穿过雷泽就能到天山脚下,只是雷泽最近不太平,总有人看到毕方在那里盘旋。”毕方是象征火灾的神禽,状如鹤,一足,出现的地方必有怪火,阿禾想起丹熏山的灵草枯萎,心里隐隐不安。
三人一兽沿着洛水西行,走了约莫五日,远远望见雷泽的轮廓。原本该是烟波浩渺的泽地,此刻却被一层灰雾笼罩,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岸边的芦苇全都变成了黑色。“不对劲,雷泽的水脉是连着昆仑灵脉的,这里的蚀灵雾比丹熏山浓十倍。”阿禾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地面,就被烫得缩回手——泥土下竟藏着未熄的暗火。
月禾突然对着泽中央的小岛低吼,那里隐约有红光闪烁。墨简举起望远镜,脸色骤变:“是毕方!还有人被困在岛上!”小岛的空地上,一群穿着兽皮的猎人正围着篝火,篝火旁躺着几只受伤的异兽,毕方在他们头顶盘旋,翅膀扇动间落下火星,却没有发起攻击,反而像是在警示什么。
“是黑石部的人,他们以狩猎为生,从不伤害有灵智的异兽。”阿禾认出他们的图腾,“毕方不是在攻击他们,是在保护他们!”话音刚落,泽水突然剧烈翻涌,一只巨大的虫类从水中钻出,黄黑色的身体长约五六尺,口器开合间发出刺耳的嘶鸣——正是《山海经》中记载的食人异兽蛩。
蛩的身体被蚀灵雾包裹,眼睛通红,朝着岛上的猎人冲去。毕方猛地俯冲下来,尖喙啄向蛩的眼睛,却被蛩的硬壳弹开。阿禾立刻将灵脉木匕首插入地面,口中念起师父教的灵脉咒,绿光顺着匕首蔓延,缠住蛩的身体。墨简则掏出火折子,点燃随身携带的艾草——艾草的气味能驱散低阶邪祟,这是他在学宫学到的古法。
“快用灵脉草!”岛上的猎人突然大喊,扔过来一个布包。阿禾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晒干的灵脉草,正是师父用来净化灵脉的草药。她将灵脉草揉碎,与月禾的愈心露混合,朝着蛩扔去。草药落在蛩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蚀灵雾渐渐消散,蛩的动作也缓慢下来。
毕方趁机用翅膀卷起一股风,将灵脉草的气息吹向蛩的口鼻。蛩发出一声哀鸣,身体渐渐缩小,最后钻进了泥土里。毕方落在阿禾面前,用头蹭了蹭她的手背,翅膀上的红光渐渐柔和。“它在给我们引路。”墨简指着毕方飞去的方向,“岛上的猎人说,他们在雷泽深处看到过蚀灵雾的源头,是一道裂开的地缝,里面不断涌出黑雾。”
跟着毕方走到雷泽深处,果然看到一道巨大的地缝,黑雾从缝中溢出,顺着水脉流向四方。地缝边缘刻着古老的符文,墨简仔细辨认了半天,脸色越来越凝重:“这是混沌的封印符文,比帝江封印的年代还要久远。看来蚀灵雾不是从昆仑墟下溢出来的,是从这里!”
月禾突然跳进地缝,阿禾紧随其后。地缝下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墙壁上布满了灵脉的痕迹,只是这些痕迹大多已经断裂。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传来微弱的歌声,空灵婉转,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溶洞,中央的石台上坐着一个形似黄色口袋的神禽,六足四翼,周身泛着红光,正是帝江。
帝江的歌声断断续续,身体不时抽搐,身上的红光也忽明忽暗。它看到阿禾一行人,突然停止歌唱,发出焦急的鸣叫。墨简环顾四周,发现溶洞的墙壁上刻着完整的传说:混沌被帝江封印后,一部分残魂逃脱,藏于雷泽之下,以灵脉为食。久而久之,残魂化作蚀灵雾,污染灵脉,导致异兽异变。帝江察觉到异动,赶来此地镇压,却因灵脉枯竭,力量大减。
“师父的龟甲!”阿禾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龟甲放在石台上。龟甲与石台上的符文相呼应,发出耀眼的蓝光,帝江身上的红光也随之增强。墨简恍然大悟:“这龟甲是灵脉钥匙,能激活帝江的力量!但还需要灵脉之心的力量,才能彻底净化蚀灵雾。”
灵脉之心在哪里?阿禾想起师父的话,突然看向月禾。月禾的鹿角顶端,花苞正缓缓绽放,露出里面金色的花蕊,花蕊中央嵌着一颗晶莹的珠子,散发着浓郁的灵脉气息。“原来月禾就是灵脉之心的化身。”阿禾又惊又喜,师父当年捡到月禾时,说它是灵鹿茶树与月兔精魂融合的生灵,原来还有这样的秘密。
月禾跳到石台上,将花蕊中的珠子放在龟甲上。珠子与龟甲、符文融为一体,发出万丈光芒。帝江展开翅膀,六足起舞,口中发出悠扬的歌声。歌声穿透溶洞,顺着地缝传遍雷泽,蚀灵雾在歌声中渐渐消散,地面的暗火也随之熄灭。毕方在溶洞外起舞,翅膀的红光与帝江的金光交相辉映,泽水渐渐恢复清澈,岸边的芦苇抽出了新芽。
就在这时,溶洞突然剧烈震颤,地缝深处传来一声巨响,墨简脸色骤变:“是混沌残魂!它被歌声惊动了!”帝江的歌声变得急促,红光暴涨,却依旧挡不住从地缝深处涌出的黑雾。阿禾突然想起师父留下的灵脉咒,立刻拉起墨简的手,又握住月禾的爪子,将灵脉之力注入龟甲。
龟甲的蓝光与帝江的红光交织,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盾,挡住了黑雾的冲击。黑雾中传来刺耳的嘶吼,一只没有面目的巨兽虚影浮现,正是混沌的残魂。“它还没恢复力量,我们能封印它!”墨简大喊,掏出竹简,念起上面的封印咒。阿禾也跟着念诵师父教的灵脉咒,月禾的花蕊不断释放灵脉之力,帝江的歌舞越来越快,歌声震彻天地。
混沌残魂在光与歌声中不断扭曲、缩小,最后化作一缕黑烟,被龟甲吸入。地缝渐渐闭合,溶洞恢复平静,帝江落在阿禾面前,用翅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道谢。墨简看着手中的竹简,激动得手都在抖:“我们成功了!《山海灵脉考》里记载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阿禾捡起龟甲,发现上面的帝江纹样旁多了一道灵脉纹路,月禾的花蕊也重新闭合,只是鹿角上的山茶花苞变得更加饱满。黑石部的猎人赶来,带来了一个消息:丹熏山的灵草已经恢复生机,师父的身影出现在昆仑墟附近,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看来事情还没结束。”阿禾握紧龟甲,“混沌残魂只是冰山一角,昆仑墟下的封印恐怕真的松动了。”墨简点头,将竹简收好:“稷下学宫的古籍记载,昆仑墟是山海界的灵脉之源,那里封印着更多上古邪祟。我们必须赶在蚀灵雾再次扩散前,找到你师父,加固封印。”
毕方突然飞起,在他们头顶盘旋,像是在引路。月禾跳到阿禾的肩头,鹿角的花苞泛着期待的粉色。三人一兽顺着毕方指引的方向前行,穿过雷泽,朝着昆仑墟的方向走去。远处的天山巍峨耸立,云雾缭绕,隐约能听到山间传来的歌声,不知是帝江的余音,还是另一种神禽的呼唤。阿禾知道,前方的路必定充满艰险,昆仑墟下或许藏着更可怕的异兽,蚀灵雾的源头也尚未彻底清除,但只要有伙伴在身边,有灵脉的力量支撑,她就不会退缩。毕竟,守护山海界的灵脉,不仅是师父的使命,也是她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