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瀚,路大哥和江湛投资情侣酒店这事你知道吗?买了几层?什么时候买的?”
微信里她问顾瀚,很快就回复了。
“当然知道。我看好的地段,十层。说实话,下手晚了,有一层的其中一套公寓早早卖出去了。工作人员想联系业主买回,售楼处说业主特别交待,不许泄露她的联系方式和任何信息,不然就会被告上法庭。没办法,只能这样。所以,我们是买了九十九套房。不过,也挺好,九九寓意吉祥、长久。”
路一鸣和江湛双双转过身,趁景妍不备,先释放点笑意,真憋不住了。景妍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堆起笑容,主动向路一鸣介绍起自己的房子来。
“路大哥,你看我这套房是十一楼黄金楼层,左边第二套,东西山墙都不靠,没有冬天过冷和夏天过热的问题。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房子里是满满的阳光,暖意融融。
隔音装置你刚才说了,那是费了心思和金钱的。你看我这个大衣柜,从头到底,里外都是实木,你是内行人,这品质就不用我说了吧。还有窗帘杆,纯黄铜的,一看就很有档次是吧?”
路一鸣频频点头,“这里的房子每一套都不错,黄金地角,大开发商,装修团队也过硬,材料实在,不然怎么会这么多人抢呢?你这套嘛,确实不错,还有私人订制的部分,做个闺房,蛮可以。”
景妍正等着他说下去,路一鸣突然对着门外大喊一声,“张助理,你把设计图拿来我再过一遍,刚才有个细节忘和你说了。”
三步并成两步,他一溜烟冲向门外,很快就消失了。景妍这个气呀,转过头对江湛说:“你去和他说,把我这套房子买了,税钱他出,我就不收中介费了,再多给我三十万装修费。”
江湛强忍住笑,假装若无其事地回答:“投资公司是三个人合伙,顾瀚主理,具体的业务我一向不管,你让我怎么开这个口?房子留着吧,反正总款也没多少。没事了你可以到这里来观察观察别人怎么谈恋爱,也许还能听到点什么声音,对你的成长也是大有助益的。”
景妍恨恨地看着他,江湛想要走出房子,却被强行堵在门口。
“你买下来。”
江湛无奈地笑笑,“老婆,集团的管理权在顾瀚手里,你总不能让我挪用公款吧。”
“你以长宁医院的名义买下来。”景妍又想一招。
“长宁医院又开了分院,光购买医疗设备的钱就够我上火的了,哪有闲钱买房子?”
景妍低下头想了想,没再说话。
约好了一起吃晚饭,是景妍主动提出来要请客的,还早早订了包间,由头是她有了新房子,大家庆祝一下。江湛和路一鸣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忍着笑配合她。
顾瀚迟迟未到,景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出包厢看了好几次。
两个男人各自看着手机,“三兄弟”的群里默契地聊着。
路一鸣:@顾瀚 你一定要再晚点来,这事快破圈了。
@江湛 这么多年你老婆第一次请吃饭,抠门的算盘精。
江 湛:@路一鸣 能请吃饭不错了,这么贵的饭店,可见下了决心。平时她请我都在路边小店,一碗牛肉面,外加十个羊肉串。
@顾瀚 顾总,这事全靠你了。
顾 瀚:@路一鸣 @江湛 兄弟们放心,我定不辱使命。
景妍拿着手机又出去了,只听得外面娇嗲地一声喊:“顾叔叔,
你来了?”
路一鸣疑惑地看向江湛:“顾叔叔?老爷子不是在美国呢吗?什
么时候回来的?”
江湛也没反应过来。这时景妍跟着顾瀚走进了包间,殷勤地邀请他入座,倒茶,双手把菜牌递给他。
“顾叔叔,这家的海鲜都是从日本当天空运过来的,我请客,您千万别客气呀。”
顾瀚瞟了江湛和路一鸣一眼,三个人心照不宣地眼神交流。
路一鸣伸长脖子向外看,“顾叔叔回国了?他老人家在哪儿,我
得去迎接老爷子呀。顾瀚,爷爷跟着一起回来没有?”
江湛抿着嘴笑,不说话。
顾瀚也笑,“突然间长了一辈,很是有点不习惯呀。”
“我和江湛也不答应啊。凭啥他是叔叔,那不差辈了吗?”路一鸣插嘴道。
景妍用眼神扒拉路一鸣,示意他少说话。
“叔叔,不代表辈份,代表的是一种江湖地位。是不是,顾叔叔?”
小奶音娇嗔着,又嗲又甜又糯,眼神也是清澈又无辜,是个男人都抗不住。江湛在心里白了景妍一眼。
顾瀚笑着问:“什么事?说吧。”
景妍马上顺竿就爬,“是这样的,小叔叔。我知道你们公司在乐善公寓买了九十九套房子,你说就那么巧,大家眼光都那么好,我买的那套恰好就是你们没买到的那第一百套。
房子呢我自己投钱改了装修,加入了我这个音乐人的设计理念,真材实料,符合你们酒店每一个房间都有不同特色的要求。不如,你们一起收购了去?方便管理,说起来一百套房子的酒店也好听不是?”
路一鸣插嘴道:“九九大顺……”
景妍杏眼圆睁,硬把他后面的话逼了回去。
顾瀚喝了一口景妍递过来的茶,清了清嗓子。
“你和我说今天这顿饭是庆祝你新房到手,怎么‘温锅宴’变成推销房子了?”
景妍索性也不装了,“十层,一层十户,一共一百户,九十九户做情侣酒店,我那一套还能住吗?天天人来人往的,啥人都有,我怎么弹钢琴、唱歌、看书?”
她嘟嘟着脸,眉头皱成一团。
“商住公寓,水电费都比民用的要高,你怎么会想买那里的房子?”顾瀚慢条斯理地问她。
“我当时手里只有那点钱嘛,这还是和学姐借了一部分首付呢。”
话语声越来越小,景妍偷瞟了江湛一眼,没有说出名下所有资产都变卖,给了路一鸣,用来帮江湛渡过难关。
路一鸣岔开话题,“我要吃大澳龙。”
接着就开始大声点菜。果然景妍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盯着菜单生怕他点太贵的。
江湛和顾瀚聊着天,景妍和路一鸣争论来争论去,手拿手机用计算器加来减去,总算把总额控制到了三千块。路一鸣模仿景妍嘟嘟着脸,皱着眉头,表达着不满。
“抠门,好不容易请吃个饭算计个没完的,非得吃套餐,还不让单点。景妍,你现在培训学校可是天天进钱。”
“那不也是和你合伙吗?挣的每一分钱不都有你一份吗?再说我还得攒钱买房子呢。我都穷成什么样了,不然能买公寓吗?还那么小。”
平时你们吃得比这好多了,也不差我这一顿。景妍心里嘀咕着。
两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呛,顾瀚说话了:“景妍,你那套房子不如租给我们公司,一个月给你一万块,怎么样?”
景妍快速在心里算了一下,腼腆地笑着说:“还是卖给你们吧,我想先把欠学姐的钱还上,她现在养孩子需要钱。海城房价跌得可能性不太大,那里又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要是挂到中介销售,被别人买走,你们的酒店也不好管理呀。都是熟人,装修钱你少给我点就行了。”
“谢谢你替我们公司着想啊。”路一鸣在一旁溜缝,景妍怒目以视。
回去的路上,路一鸣和顾瀚坐一辆车。
“小妍妍可真狠啊,简直是狮子大张口,装修费竟然要三十万?和江湛在一起没学什么好东西。”路一鸣愤愤不平。
顾瀚笑笑,“有什么要紧?那钱不也得她老公出,从他股份里扣。”
路一鸣笑出了声,“这个小妍妍啊,认识她几年了,光长肉不长心眼,到现在都不知道所有资产已经转到她奶奶名下,一直以为帮江湛买回了一部分股票呢。
你也看出来了吧?小妍妍不想在江湛面前提这事,怕伤他自尊心。这臭丫头真是心眼实诚,把钱给我了再没问过,你说她就不怕我把那么多钱揣自己腰包里了?”
“你怎么会呢?你是她大哥,最疼她的人是你呀。”顾瀚说。
听了这话路一鸣陷入沉思,许久才幽幽地说道:“小妍妍真是个好姑娘。除了抠点,没什么大毛病。现在是大歌唱家了,培训学校搞得也是有模有样。当今社会这样不物质、不媚俗的女孩子太少了。”
他看向顾瀚。“你真的放下景妍了?我一直都想问你,让她回到江湛怀抱,你甘心吗?”
顾瀚笑笑,看向远方。
“我很了解景妍,她有热辣滚烫的情感,但思想还是保守的。第一次给了江湛,如果我们再在一起,面对我她会有过不去的心理难关,会觉得自己脏。我知道这也是她一直说对不起我的原因。我爱景妍,不能让她一辈子活在困扰中。爱不是占有,爱是祝福和理解。”
“你心里还有她吗?”路一鸣问。
“你还用问我?我不是和你一样吗?”
顾瀚看向自己的好朋友,心照不宣的路一鸣脸红了,说:“我……我只是希望她好。”
“我也是。”顾瀚回答。
“当时你们俩天天在一起,为什么不早点下手睡了她?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你是怎么忍住的啊?要是睡了不就没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小妍妍肯定会等你的。”路一鸣十分不解。
过往的事在眼前一幕幕浮现,却找不到答案,顾瀚轻叹了一口气。
路一鸣接着说:“我一直都想问你,江湛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是吗?真的一点儿不恨江湛吗?”
“是的,我都知道。我对他可能比他对自己都了解。正因为如此,我后来才释怀了。江湛的一些行为从家庭里是可以找出原因的,他心里苦。”
路一鸣点点头,“医者却无法自救。‘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张爱玲说的真好啊。”
“江湛是有些问题,好在他肯改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十足的恶人,对景妍也是真心真实的。我和景妍是败在了时间上,一年的相爱抵不过两人几年的相守。不是变心,而是心态变了。命运安排的这个结局,我们都只能被动接受。”
沉吟了片刻,路一鸣说:“咱哥俩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不找对象吧?”
“谁说不找了?我是没碰到合适的。”顾瀚说。
“像景妍这么好的,少。江湛有福气呀。”路一鸣感叹道。
顾瀚点点头,笑道:“怎么可能没有?那些名门闺秀你不是看不上吗?”
“你不也是? 身边高学历、家世显赫、长得漂亮的姑娘还少给你介绍了?”路一鸣回头看向他。
“缘分没到吧。”顾瀚轻轻一笑,说:“一鸣,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你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你的理想型。”
路一鸣愣住了,想了一会儿。
“你是知道我的过去的,那是一段惨痛的经历,惨痛到我不敢再触碰爱情。我和你、江湛不一样,你们在高阶象牙塔里努力提升自己、追求精神生活的时候,我早已经在社会的大熔炉里摸爬滚打了。
开了那么多公司,做过各种各样的生意,什么丑恶嘴脸的人我没见过?女人更是。
她们站在我面前,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得到多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男人嘛,总是要发泄,开始不走心,事后就全忘掉。连脸都记不住,更别提什么感情。
女孩子对我也是一样,千方百计地接近我,用尽手段想留在我身边,以便获取更大的利益。天天看身边人演戏,谁不厌倦啊?有阵子我连和女人上床都觉得恶心。
直到我碰到那个女孩儿,她就是酒吧里一个很普通的服务生,来自十八线小城,出身不高,学历不高,也谈不上多漂亮,但很耐看,总是用探究、懵懂的眼神偷偷打量我,还很怕我,笑起来眯着眼,羞涩、甜蜜。
酩酊大醉的那晚她照顾了我一夜,清早悄悄地离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要不是我看监控,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我很快就把她睡了。她是我睡的第一个完壁的女人。那一抹鲜红涌出的时候,我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是惊喜还是惊吓。我们俩在她简陋又干净的出租屋里做饭、吃饭、看电视、打游戏,两个人一起买菜、散步、骑自行车追逐的日子真好啊。
平静、幸福的日子让我沉迷,突然有一天我害怕自己被一个女人拴住,声色犬马、衣香鬓影、高朋满座才属于我啊。最可怕的是我竟然有想娶她回家的念头。
我不得不逃,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浪子回头、金盆洗手,尤其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她的日子什么都不对,饭菜没有香味,来往的人讨厌,连天都不蓝,总是看不到阳光。
当我想好,确认她就是我这生要定的人,回去找她时,她早走了。我逃跑的第二天,她就走了。人去楼空,一片纸屑、一件物品都没留下。我只知道她的名字,连她家所在的具体城市都没有问过。
我龌龊地想会不会一年后她抱着我的孩子来找我?我是该用钱打发她,还是娶了她?要不要做亲子鉴定?对她做全方位的背景调查?
没有等到那个让我期待又排斥的画面,等到的是她已经魂归天国的消息,和写好的给我的一封信。
她什么都没要我的。她知道我有钱,就算治不好她的病,也能延长她的生命。可她就是不肯向我开口,像一阵风一样的飘走了。
我这一生,对不起两个女人,一个是景妍,一个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