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妍换上家居服下楼吃早饭,江湛不在。
“周姨,他呢?”
周姨端上了烧麦和皮蛋瘦肉粥,还有酱牛肉、炝拌土豆丝和自己腌的各种小菜。
“大少爷今天没晨跑,给你包的烧麦,熬了粥。吃完他说上楼休息一会儿。还让我别打扰他。”
“别打扰他?哼!明明是让周姨转告我,让我别打扰他。”
景妍恨恨地一口吞下去一整个烧麦。
“和我玩冷战?美帝国主义那一套早就不好用了。一切反对派皆是纸老虎!”
晚饭,江湛还和以前一样给景妍挑鱼刺,扒龙虾肉,殷勤地照顾。晚饭后他又一个人溜回书房去了。景妍练了两个小时钢琴和唱歌,越想越不对劲。
这是什么?这是男性沙文主义?哄我一年半,低声下气地求长辈让我回来,觉得自己委屈了是不是?现在故意把我晾在一边,让我反思,又搞pUA那一套?这不就是服从性测试?
再不能走以前的老路了,这次主动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景妍去衣帽间查看里面的衣服、包和鞋,发现贵重的翡翠、玉、钻石皇冠、鸽子蛋钻戒都不见了,只剩下些奢侈品的装饰首饰,顿时火起。
“原来是在防着我啊?这么说婚前签的协议也作废了?说不定房子都已经改回他名下了。怪不得楼下没看到原来接送我的那辆车呢?老江家的人心眼就是多。有钱了不起是不是?就可以随便瞧不起任何人?谁愿意做你们江家的儿媳妇啊?不是你们求着我的吗?”
景妍气得直接走到江湛的书房门前,使劲敲门。江湛很久才出来开门,看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一头雾水。
推开江湛进了书房,环顾了一圈,景妍问道:“我们婚前签的协议在哪儿?”
“在卧室梳妆台抽屉里。”
江湛用纸巾擦着手。那双手仍然是又细又长又直又白。
“那首饰呢?”
“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了。钥匙也在梳妆台抽屉里,密码是我们登记的日期。你的银行卡也在里面。噢,对了,还有这房子的房产证。”
没问出什么,景妍想要发火的念头灭了,却仍不甘心,在书房里晃晃悠悠地闲逛起来。洗手间的门半开着,隐约可以看见几个药瓶和药盒在洗手台上。她一个箭步冲进去,左右手一手拿一个,问江湛:“这是什么?”
江湛上去抢,景妍双手背在身后,躲到里面。
“说,你在做什么?”
江湛一脸的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你好歹也看一下嘛。”
景妍见状,拿起一看,是“痔疮膏”,还有清洗的药。她下意识地撇了撇嘴,把药放回原处。
“那你还吃麻辣火锅、吃海鲜?”
景妍眼神闪躲,小声嘀咕着。这下可糗大了,她得找个台阶下。
“我不吃,吃什么呢?你们一家五口都那么喜欢吃辣。”江湛着重强调着“一家五口”,边说边把药盒盖好放进壁橱里
“路大哥那个不是清汤锅吗?你吃那里的青菜就好了呀。”景妍嗔怪道。
“海鲜是发物,青菜涮完不也沾上了,吃完一样严重。”
江湛幽怨地看着景妍,其实他是恨路一鸣受宠,不想和他吃一锅菜。“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就知道捧路一鸣的臭屁。”
景妍缩了缩脖子,想起这两天江湛吃饭和开车时都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还以为他是紧张呢。
“给我盛的那碗黄喉面里还特意放了一大勺辣椒。真有你的。”江湛抱怨道。
“那你不早说?这事有什么好瞒的?”景妍心虚,嘟囔了一句就想走,被江湛一把拽住,按在了墙上。
“想了吧?”江湛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嘴角带着戏谑的笑。
“想什么?”景妍躲不开,继续嘴硬。
“想存着一个多亿的银行卡,想价值不菲的珠宝,还有房产证和那辆车。”江湛眼里喷着火,喘着粗气,景妍想走却走不出他双手支撑在墙上的臂弯。
“都和你说了,你壁咚的姿势很不帅气,差评。”景妍讥讽道。
“小守财奴,眼里全是钱,你兴师问罪的样子也不好看,我只给你一星。”江湛反唇相讥。
“你这么喜欢站着是因为坐着不舒服是吗?”景妍阴险地笑着。
江湛被将了一车,恨恨地说:“哼,那你急吼吼地敲我的门是因为想躺着了是吗?很久没被压了是吗?”
景妍使劲推开江湛,“好好看书,清洗,涂药,对你的病情有好处。”走了几步,她转过头来笑咪咪地看着江湛,用纯正的女高音美声唱法唱起来:“菊花残,满地伤,你的床单已泛黄……”
江湛要疯了。亲,亲不得。上,上不得。身残志坚的他只能看着景妍远去,眼里带着苦涩,还有不甘。
景妍双手叠放在脑袋下,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偷笑。江湛那要憋颠了的样子,真是难为他了。还要自己上药、塞药、清洗,尤其昨天吃的重油、重麻、重辣,不知道他怎么难受呢?
连亲她一下都没有勇气,情况严重可见一斑。明天弄个硬物,偷放在车座上硌他一下子,哎呀,那份酸爽……景妍像抽大烟似的,吸溜着小嘴,一脸的幸灾乐祸。
“谁稀罕你的钱和东西?就要让你难受。别以为回来了以前的事就这么算了。哼,咱们新账、老账慢慢清算。”
景妍下了床,拉开抽屉看那几样东西都在不在,别让老男人给骗了。都在,还有银行保险箱的钥匙。
她放回原处,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景妍找到了一个以前用过的钢笔水瓶子。揣在睡衣兜里再披上件外套,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江湛的车停在院子里一贯不锁,景妍打开车门,掀起座垫放了进去。再用手摆摆好,感觉不太容易被发现就悄悄地溜回卧室。
做了件大事景妍心里格外得舒爽,进了卧室就把门反锁上还用椅子顶住了门。想想自己也是多余,这人都“菊花残”了,哪还有那心思?就算有心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她心中窃喜。
景妍刷着手机,看短视频平台上“向阳花老年培训学校”这个企业账号下的留言。账号一开始是她在管理,主要是想看看网友们的评价和需求。后来实在忙不过来,路一鸣主动接手过去。景妍知道他有mcN公司,做个账号太轻松了。没想到路一鸣搞得这么好,每天留言评论都上万条,点赞几百万。
问:老师,咱奶苗翠花女士今天怎么没喝水?
回:她嫌学校的大桶纯净水不好喝,说要喝清咖。
问:老师,能不能给我爷爷“东北虎”的座位往前挪挪,他个儿又不高,怎么坐那么后面?
回:他上课总和隔壁刘阿姨聊天,给人家起外号叫她“南方小刘刘”,还非要给人家糖吃,我就把他调到后面去了。
问:给同学吃糖那不是团结友爱吗?
回:刘阿姨是糖尿病。
问:老师,我奶奶“往事随风”怎么站着上课?
答:她和“花开富贵”奶奶课间去斗广场舞,把腰闪了。
问:老师,请重点关注我爷爷“泰山顶上一棵松”的黄昏恋情况。
答:好的,请你下班后来学校一趟。他前天、昨天和今天约在一起吃饭的不是一个老太太。
……
眼泪都笑出来了,景妍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突然,一个人影从浴室里走出来。
“啊!谁?”景妍一个鲤鱼打挺站在床上大喊道。定睛一看,是江湛。
“你不是说在书房睡吗?”景妍问道。
“我也没说要在这里睡呀。这个座便是进口的,带清洁功能,对于现在的我比较方便。”江湛一本正经地说。
“新书房装修你就一步到位呗,也装一个能清洁的多好。”景妍对江湛翻着白眼,这老抠。
“装修书房的时候我还没得痔疮呢。”
江湛边说边走到床前,一下子钻进了景妍的被窝。
“你……你起开……”景妍躲到一边,用脚踢他。
“放心吧,我的小公主,我现在虽然是身残志坚,但丁丁坚不了,条件不允许。我只是为了满足你……”
江湛回头看着景妍,眼神深邃。
景妍连忙问:“满足我什么?”
“满足你……满足这一年半你对我的思念。”
江湛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景妍挣扎了几下不再动了。两个人静静地躺着,头顶着头。
景妍心里酸楚,虽然江湛道歉了无数次,可心里的最深处对她要捂死自己仍心有余悸。两个人的关系时好时坏,江湛对她的狠辣和对她的好同时在她心里摇摆着,恨和感激这两种情愫像天平上的两个砝码,某个时刻一个会战胜另一个,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回到老宅,似乎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着她走向江湛。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宿命”?那她和顾瀚是“有缘无份”吗?
“景妍,有件事我可能要食言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江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景妍反应很大。“是房子不打算给我了?还是珠宝?”
江湛面色沉重,眼神晦暗暗,在寻找着合适的语言。
“你以前说过要找一个父母双全的男朋友,天天爸爸妈妈叫个够。一直以来我都执着于帮你实现这个梦想,试图努力挽救我爸妈的婚姻,现在看来我做不到了。他们……他们已经决定离婚了。”
景妍惊得坐了起来,看向江湛,“是真的吗?非要离婚不可吗?”
他点点头。
“去年他们分居了一年,春节前因为去接你才复合的。江凌的事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爸爸自责到极点,妈妈想起江凌就哭,江洌不愿意面对父母,一直不肯回去……这个家是真要散了……”
江湛靠在床头,眼神涣散地看向天花板。景妍一下子理解这个男人了。这段时间江湛心情一定很糟糕,在她家时也是强颜欢笑。当年她只是随便一说,自己都忘了说过这样的话,江湛却一直记得。这可比送大钻戒暖心多了。
“离婚的话,他们有什么打算呢?”景妍问。
“妈妈打算搬去香港,高家有很多亲戚在那边,我们也有房子。爸爸打算到附近城市的一家民营医院做院长,他当医生还没有当够。”
景妍想起那个导演生前就是定居香港的,不知道江湛知不知道这件事。人自始至终脱离不了情感上的牵挂,即便那人已经去世,已经远离。有的时候,活人还没有死人的份量重。
“过几天我们回去看看他们吧?”
江湛完全没想到景妍会主动提出见他父母,很意外地看着她。“景妍,谢谢你!我很惭愧,没有实现你的这个梦想……”
景妍摇摇头,笑笑说:“那时我是孤儿,现在我有爸爸妈妈了,这个问题对于我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当然,我还是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江湛眼睛红了,第一次主动扑进了景妍的怀里,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景妍学着他的样子抚摸着他的头。
一家人,景妍说得太对了,现在他们是一家人。
景妍想起优优,现在的五口之家算得上团圆吗?
第二个周末,江湛和景妍一起回到了云林别墅。
在车上,景妍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的。两次来江家,两次结果都不好,着实有点打怵。
江世年和高慕云一起出来迎接景妍,这让她很意外,没想到已经准备离婚的两个人还能一起出现,不知内情的话真看不出他们已经感情破裂了。这就是父母吧?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
两个人都瘦了、憔悴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深了,头发变得花白,笑容中依稀可见一种无力感和悲凉感。这倒让景妍好受了一点儿,说明优优在江家人心中并非没有一点儿地位,优优是有人爱、有人怀念的。
高慕云拉着景妍的手坐在沙发上,端详着她的脸,轻轻地给她理着鬓边的头发。和上次的目光一样,和自己的妈妈阿依莎一样,眼神里蕴藏着母爱的光。
景妍心头一热,眼前一片晶莹,她想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