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将画册影像与记忆中的灵妃反复比对,指尖在玉听上轻点。
画中的王后确实姿色平平,圆润的脸盘子上嵌着双细长眼睛,鼻梁还有几粒浅淡雀斑,充其量只能算个清秀妇人。
可当画面流转到王后垂眸浅笑的瞬间,那抹神态,眼尾微微下垂的弧度,唇角欲扬未扬的克制,与如今灵妃的模样竟有七分神似。
只是灵妃的绝世容颜像被能工巧匠精心修饰过,把这份神韵放大了十倍不止。
\"皮囊能变,骨相难改。\"林景川看着镜面里王后的眉骨轮廓,“你在何处?可需要我们去帮你?”
宁识敲了敲玉听:\"老云,想办法去探探灵妃的底子?\"
云甘子那边传来药碾滚动的闷响:\"难办,今夜圣泉馆没传召,我连外殿门槛都摸不着。\"他烦躁地拍打某个檀木匣,\"除非灵妃娘娘突发恶疾。\"
\"少咒人家。\"月栖梧的嗓音混着丝绸摩挲声,\"我借掌事嬷嬷的腰牌,扮作奉茶宫女进去便是。\"她似乎正对镜整理钗环,\"你们用玉听盯着,我袖里藏好显形符。\"
\"够意思。\"宁识咧嘴一笑,\"你们几个顺便帮我查查,沙狐国历代那些皇子公主的生母都是什么来路。\"
渡尘的嗓音混着木鱼声传来:\"小僧这就和师兄去翻王室族谱。\"
\"别光查纸面上的东西。\"宁识补充道,\"重点看看那些嫔妃生完孩子后,是升官发财了,还是莫名其妙病死了。\"
林景川突然插话:\"你怀疑灵妃在借腹生子?\"
\"我可什么都没说。\"宁识把玩着浮华尽,\"等老云看完诊,咱们再碰头。\"
林景川忽然屈指轻叩剑鞘:\"慢着,今晨见灵妃时,我察觉她腰间有异样灵力波动,像是什么古旧封印。\"他转向云甘子的传讯方位,\"我随你同去。\"
宁识噗嗤笑出声,玉听映出她促狭的眉眼:\"林大首座总算开窍了?\"她故意把玉听凑近唇边,\"那您二位悠着点儿,可别惊着咱们娇贵的灵妃娘娘。\"又压低嗓子补了句,\"尤其别扰了人家夫妻敦伦之乐。\"
云甘子在那头呛了口药茶:\"宁姑奶奶积点口德!\"他拍着胸脯顺气,\"我们就躲屋顶上,保证不露行藏。\"
\"记着多带两瓶龙精壮阳散。\"宁识坏笑着转开镜面,\"万一撞见王上在榻,好歹给人家留点体面。\"话未说完,林景川已冷着脸掐断传讯。
云甘子往传讯阵里扔了颗薄荷丸,清凉气息冲得宁识连打三个喷嚏:\"放心,老夫会带上醒神散,保准让王上龙精虎猛再战三百回合。\"
宁识指尖凝聚灵力,在迦罗亨遗躯上方寸许处细细探查。她强忍着直接剖开这具玄冰尸体的冲动,毕竟现在惊动灵妃就前功尽弃了。
灵力丝线如蛛网般铺展,渐渐勾勒出君王体内残留的妖气脉络。
\"难怪三十多岁就薨了。\"宁识眯起眼睛,看着灵力映照出的经脉状况。
迦罗亨的脏腑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赤色妖气,尤其心脉处几乎被侵蚀殆尽。这些妖气与人体灵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维持着某种平衡。
浮华尽镜面闪过一道明悟的光芒,映出几行古篆:人妖殊途,强合必伤。
宁识轻抚镜框低语:\"当年修士的体魄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她想起画册中迦罗亨日渐憔悴的面容,\"夜夜与妖同榻,无异于饮鸩止渴。\"
按理说以沙湖国三百年气运为基,辅以历代帝王龙气淬炼,复活一个凡人本该易如反掌。
可眼前这具躯体分明只维持在将腐未腐的状态,连魂魄也弱不可察。
她指尖轻点浮华尽镜面,镜中浮现出地宫穹顶的星象图。对应帝王命格的紫微星位被刻意引动,龙气流转的轨迹也毫无差错。
宁识盯着迦罗亨的遗躯百思不得其解。
\"浮华尽,你来看看这...\"她伸手去抓铜镜,谁知这破镜子突然\"嗖\"地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就蹿没了影。
\"好你个狗东西!\"宁识气得直跺脚,玄冰台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眼下只能干等着云甘子他们传消息回来,她烦躁地绕着祭坛打转,靴底把地上的符咒纹路都蹭花了一片。
……
宫人们鱼贯而入,捧着鎏金宝箱在寝殿外排成长龙。
云甘子趴在飞檐上,看着箱中露出的南海珊瑚树直咂舌:\"这迦罗炎是把国库搬空了吧。\"
林景川隐在廊柱阴影处,剑穗上的玉坠微微晃动:\"栖梧,以你之见,这些物件里哪个最能讨灵妃欢心?\"
月栖梧藏身于纱帐之后,指尖轻点玉听传讯:\"第三列那个捧着乌木匣的宫人,匣中墨玉簪形似狼毫。\"
她望着簪头流转的暗光,\"当年迦罗亨教她习字时,用的就是这般制式的笔。\"
林景川不疑有他,立刻贴了一张灵符在那箱笼上。
迦罗炎紧跟在灵妃身后,双手局促地交握:\"姐姐,孤明日就下诏废后改立你为后,你别再不理孤了。\"他声音发颤,连王冠垂旒都在微微晃动。
灵妃驻足转身,眼底闪过一丝痛色:\"王上慎言。\"
她指尖轻抚过迦罗炎袖口的龙纹,\"臣妾不过是边陲小吏之女,又无子嗣傍身。如今王后贤名远播,大皇子又聪慧仁厚,王上岂能为臣妾担这千古骂名。\"
迦罗炎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孤管什么骂名!这江山若没有你不过是囚笼!\"
\"王上!\"灵妃突然提高声音打断,随即又放柔语调,\"臣妾只愿做您枕边解语花,不求凤印加身。\"
她抽出手为迦罗炎正了正歪斜的玉带,\"您看,连冠冕都戴不好了,臣妾去给您煮碗安神汤可好?\"
转身时她裙摆扫过廊柱阴影,月栖梧看见灵妃攥紧的掌心正渗出血丝。
迦罗炎颓然跌坐在织金地毯上,对满殿跪伏的宫人视若无睹。
他怔怔地望着灵妃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歪斜的玉带。身为帝王,坐拥金山银海,却连个心爱女子的欢心都讨不得。
殿角鎏金狻猊炉吐着龙涎香,却驱不散他心头寒意。
那些谄媚的臣子,那些争宠的嫔妃,此刻想来皆是废物。
他忽然攥紧拳头砸向地面,指节在波斯毯上蹭出血痕,若是他再这般不中用,姐姐怕真要弃他而去了。
他的身子越发糟糕,吃再多虎狼药也坚持不了一刻钟。每每看到灵妃在关键处失望的眼,他都恨不得以死谢罪。
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浮上心头。
迦罗炎喉结滚动着,竟开始认真思量:若是他亲自为姐姐挑选几个俊美男宠,若是他肯放下帝王尊严容她另寻欢好,她会不会因此展颜?
这念头让他胃里翻涌,却比失去她好过千万倍。
当灵妃端着安神汤回到寝殿时,迦罗炎突然扑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他眼眶发红,声音嘶哑道:\"姐姐,孤命人从各部挑选了十二名俊美少年,明日就送来常伴你左右可好?\"
灵妃手中的汤碗微微一晃,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寒意:\"原来在王上眼里,灵儿是这般不知廉耻之人。\"她轻轻抽出手,将汤碗放在案几上,\"汤要凉了。\"
迦罗炎踉跄后退两步,慌忙摆手:\"是孤糊涂了!孤只是心疼你正值芳华,却要守着活寡…\"
\"王上醉了。\"灵妃打断他的话,指尖在汤碗边缘轻轻划过,\"臣妾扶您去歇息。\"
迦罗炎突然跪倒在地,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珍宝:\"孤明日就下诏,将大皇子过继到你名下,立为储君!\"
灵妃轻轻摇头,伸手抚过君王发间:\"王上,大皇子自有生母教养。\"她的声音温柔似水,却让迦罗炎如坠冰窟,\"臣妾只求能常伴君侧,足矣。\"
灵妃扫视着满殿瑟瑟发抖的宫人,终究不忍心看迦罗炎这般失态。
她冷声喝道:\"都退下,今日之事若传出半句,仔细你们的皮肉。\"宫人们如蒙大赦,慌忙跪行退出殿外。
待殿门闭合,灵妃缓缓起身,想着好歹要给这个痴人留些体面。
她的目光掠过满地珍宝,忽然在某个乌木匣上凝住。匣中墨玉簪静静躺着,簪头狼毫纹路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当年迦罗亨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教她写下\"灵\"字。少年君王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我的灵儿,当如这墨色般经年不褪。\"
灵妃指尖轻颤,闭目压下喉间酸涩。
再睁眼时,她执起玉簪转向迦罗炎,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回忆:\"王上可愿为灵儿绾发?\"
迦罗炎闻言喜出望外,竟顾不得君王威仪,膝行数步来到灵妃跟前才慌忙站起。他双手微颤地接过墨玉簪,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小心地为她绾起青丝。
\"孤竟不知姐姐钟意这般素雅的式样。\"他指尖轻触簪头狼毫纹路,声音里满是雀跃,\"明日就让尚宫局照着这个样式打造百支,不,千支送来!\"
灵妃转身从琉璃盘中拈起一颗晶莹的醍醐盏,指尖轻抵迦罗炎唇边:\"王上又说孩子话了。\"
她看着君王急急含住葡萄的模样,眼底泛起几分无奈,\"宫中用度贵在得体,王上不可过奢。\"
她取过帕子拭净手指,\"况且明日该去瞧瞧大皇子的功课和其他怀有龙嗣的妹妹们了,听说李美人近日胎动不安。\"
迦罗炎正暗自神伤时,忽见灵妃纤指轻挑,素纱外裳如流水般滑落肩头。
她赤足踏过织金地毯,主动偎入君王怀中,仰起的脸庞在烛光下莹润如玉:\"王上,方才那些话都是灵儿任性,您当真不愿再怜惜灵儿一回么?\"
迦罗炎呼吸骤然粗重,双臂一展便将人打横抱起。
罗纱帐如水波般荡漾,他俯身时玉冠歪斜,声音里混着情动的沙哑:\"孤只怕这副身子不中用,平白辜负了灵儿。\"
灵妃仰首封住他的唇,青丝在锦枕上铺开如墨。她引导着君王的手抚上心口,喘息间呵气如兰:\"灵儿要的从来不是鱼水之欢,只求与王上岁岁年年。\"
月栖梧贴着雕花窗棂听得耳根发烫,脚下金砖仿佛烧红的炭块般灼人,对面屋檐上的云甘子却急得抓耳挠腮。
他半个身子探出飞檐,玉听都快捏碎了:\"月姑娘你往左挪三寸啊!这角度根本瞧不见灵妃的...\"他突然噎住,帐幔翻飞间隐约露出灵妃一截雪白腰肢,那弧度看得年轻大夫差点从屋顶滑下去。
林景川在檐角闭目结印,感受灵儿身上的封印,他冷眼瞥向对面那个伸脖探脑的身影:\"云大夫此来是为查妖气,不是让你偷窥闺阁秘戏。\"
\"我这是望闻问切!\"云甘子扒着琉璃瓦的手直打滑,玉听里传来他气急败坏的辩解,\"那灵妃的腰肢扭得跟蛇似的,分明是妖修采补的路数!\"
话未说完突然噤声,原是帐内灵妃正巧翻了个身,薄纱映出段水蛇般的腰线,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色的柔光。
月栖梧忍无可忍地掐断传讯,却听见身后瓦片轻响。
回头只见云甘子竟借着药囊绳索荡了过来,眼睛还死盯着窗缝:\"就再看三息!她锁骨那枚朱砂痣的位置很关键啊!\"
“下流!”林景川的剑气突然扫落他三缕额发:\"再近半步,明日药师谷就得多治个瞎眼大夫。\"
话音刚落,帐内传来迦罗炎情急之下的痛哼,紧接着是灵妃带着喘的笑语:\"王上你轻些...\"三个人都石化成了木雕。
云甘子手忙脚乱地掏出玉听,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他飞快地开启了群聊视讯功能,还特意调整到最佳角度,将寝殿内的旖旎风光尽收镜中。
渡尘和渡缘的玉听同时亮起青光,画面里骤然出现灵妃半褪的纱衣和若隐若现的雪肩。
两个和尚顿时如遭雷击,渡缘手中的木鱼\"咚\"地砸在脚上,渡尘更是直接把玉听扔出了三丈远。
\"云甘子!\"渡缘的怒吼从玉听传来,\"贫僧要超度了你这个孽障!\"
渡尘手忙脚乱地掐诀念咒:\"阿弥陀佛,弟子罪过罪过!\"他闭着眼睛疯狂转动念珠,却听云甘子在那边兴奋地解说:\"为兄带你们见见世面!\"
宁识的声音突然从玉听里传来,带着几分乐呵:\"哟,我在这儿陪死人唠嗑你们倒会挑地方快活。\"
云甘子在林景川的隐蔽符下肆无忌惮地高高举着玉听:\"害,咱们这位王上啊,就剩下一腔深情能拿出手了。\"
宁识干脆掀了迦罗亨的衣裳对比起来:\"瞧瞧他祖宗留下的本钱,多么威武雄壮!\"她故意在玉听前晃了晃手掌,\"难怪灵妃不满意迦罗炎那二两劳什子。\"
\"荒唐!\"林景川的剑气劈碎了半面玉听光幕。他额角青筋暴起:\"查案也就罢了,竟敢亵渎先王遗躯!你们简直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