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越说越来气,整张脸气得通红,直到掀开军绿色的不锈钢杯盖,喝了口水,这口气才勉强缓回来。
“没有顾远洲临危不乱的指挥和近乎玩命的救援,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顶嘴?跟我谈什么公不公平?”营长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一针针扎进王宁的心里,“你只看到他升得快,只看到自己原地踏步,满心都是不平和嫉妒!可你看不到自己差点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看不到是别人一次次在关键时刻替你兜底,替你承担了风险,也替你挽回了损失!”
营长重重地喘息着,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王宁压抑的吸气声。
“部队给你的升迁,已经是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你过去的成绩,更是在顾全大局,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营长的声音已经染上疲惫,语气间带着浓浓的失望,“可你呢?王宁同志?你非但没有反思自己的错误,反而在表彰大会上,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公然质疑上级决定,污蔑战斗英雄!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才真正玷污了军人这两个字!”
“更没有感恩顾远洲的援手,居然跑去欺负一个小孩子!”
他拿起桌上那份任务简报,又重重放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回去!给我写一份深刻检查!把行动第二阶段你自己的每一个错误,每一次冒进,给我掰开了揉碎了写清楚!重点写清楚顾远洲是怎么替你擦的屁股,怎么救的你们!同时,关于你今天在大会上的恶劣言行,也必须做出最深刻的检讨!明天一早,交到我办公桌上!”
营长挥了挥手,那动作充满了疲惫和一种彻底的疏离:“现在,出去!”
斥责,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王宁浑身发冷,那点残存的不甘被巨大的后怕和羞惭死死压住,几乎抬不起头。
可营长那句“给你机会改过自新”的评语,却又像一根细小的毒刺,重新挑起了他心底最深的刺痒。
他猛地抬起头,脖子梗着,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执拗:“营长!就算那次是我冒进了!可凭什么?凭什么这次任务,从头到尾都是他顾远洲当队长?我入伍比他早一年!论资历,论以前的职务军衔,我哪点不比他强?凭什么他是正的,我是副的?!”
他终究没敢把那句“要是队长是我,这功劳这升迁就都是我的”吼出来,但未说出口潜台词,如同实质般在压抑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营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失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点燃的暴怒火焰。
他一步踏到王宁面前,身上那股硝烟与汗水混合的铁血气息,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凭什么?!”
好说歹说,王宁这个死脑子就是说不听,此刻营长脑子里的惋惜也彻底湮灭,怒极反笑。
“就凭你脑子里只有‘资历’、‘位子’,只有‘凭什么不是我’!就凭你遇到突发情况,第一反应是‘这功劳能不能算我的’、‘冲上去会不会有风险’,而不是‘人命关天,必须救’!”
营长猛地指向窗外,“第一次任务,发现那些人贩子窝点!情况危急万分!顾远洲想到的是什么?是打报告!是走程序!但同时,他更知道,等程序走完,那些孩子可能已经被运走,被送上手术台,被活活拆了!所以他敢!他敢在报告送出的同时,顶着事后可能被追责、被处分的巨大风险,孤身一人也要先闯进去救人!他脑子里装的是命令,更是人命!是军人的天职!你呢?王宁?换做是你,发现那窝点的时候,你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什么?是‘这算不算我辖区’?‘打报告万一上面不批责任算谁的’?还是‘冲进去万一受伤影响提拔怎么办’?!”
王宁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逼得脸色发灰,下意识地想接着反驳,却被营长眼中那洞穿一切的光芒刺得无处遁形。
但很快,他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是因为……因为那些人质里面,有他顾远洲的亲属!对!就是他的亲属!他老婆的侄女!他当然豁得出去!他敢冒险!这算什么大公无私?他就是有私心!”
办公室里骤然死寂。
营长脸上冰冷讥诮的神情慢慢浮现。
他看着王宁,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亲属?侄女?”营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王宁啊王宁,你脑子里除了这些捕风捉影的揣测,还能装点正事吗?!”
他猛地转身,拉开抽屉,又抽出一份盖着机要章的档案复印件,“啪”地一声拍在王宁面前的桌子上,力道之大,震得桌面的灰尘都跳了起来。
“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那个被解救的小女孩,姓孙!叫丫丫!她的亲生父母早就因为旱灾饿死了,后来被拐卖,几经转手,被养父救下,而孙旭志只是沈音音饭店里的厨师,这个小女孩也只是在顾远洲家借助!”
在上一次丫丫出事的时候,部队里接手这个案件时便已经把丫丫的来历信息摸了个底朝天,可以说她和顾远洲夫妇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再往上挖个三四代也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营长冷冷地看着王宁难以置信的脸,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下:“你以为顾远洲同志是知道了有‘亲属’在里面才去拼命?你错了!他冲进去的时候,根本不在意里面的人是谁!他只知道,晚一秒,就可能多一条人命消失!仅此而已!”
王宁彻底傻了,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身体晃了晃,脚下踉跄一步才勉强站稳。
他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份档案,像是被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一直笃信的内幕和用来支撑自己不甘和嫉妒的理由,原来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的臆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