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用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热闹似的,上下打量着王宁现在的模样,似乎自己不是当事人般,浑身都是事不关己的冷淡态度。
后台?
呵,要论后台的话,他顾远洲身后可谓是正真的空无一人!
父兄都是因公殉职,母亲早逝,只剩下大伯这么一个亲戚,还身在首都,天高皇帝远,哪能把手够到这东部来!
可王宁可不同,他连进入部队的名额都是占用的程家的!
他们王家这两代人虽然就王宁从军,从政的可不在少数!
要说后台,谁能有王宁有后台?
顾远洲仅仅往王宁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让王宁脸上的怒气更胜!
他最讨厌的就是顾远洲这副清高的模样!
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他究竟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他可查到了,顾远洲可是首都军营出身!
他的哥哥去世那年才二十五!
二十五岁就做到了首都中部军区团长是什么概念!
顾远洲兄弟两人的身份能简单吗?
王宁气得整张面色都铁青了,他最烦也最看不起的就是顾远洲这一副什么事情都打扰不到他,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今天,他就要亲手撕下他这张恶行的面容,让所有人好好看看他面具之下是怎样的虚伪、怎样的小人!
“顾远洲的大哥可是……”
“闹够了吗?”首长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千军辟易的力量,瞬间压下王宁的气焰。
从事发,他就一直端坐台上,神色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风暴而动摇,只是那目光,已锐利得如同穿过云层的阳光,瞬间驱散了王宁周身弥漫的怨气迷雾,将他钉在原地。
此时,被他派回办公室去取文件的同志已经回来了。
他沉稳地接过面前的文件,纸张抖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关于顾远洲同志第一次任务是否违纪,调查组已有详实结论……”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王宁那张期待的脸上。
“记录显示,顾远洲在执行原定任务途中发现可疑迹象后,第一时间命令战友火速返回驻地,向上级紧急申请行动许可!从任务地点到驻地,以最快速度折返所需时间,与他出现在人贩窝点实施营救的时间,严丝合缝!证据在此!”
说着,他扬起那份文件,纸张在窗外透入的春光下,边缘仿佛镀上了一层明亮的金边,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如同无声的宣言。
这份文件足以驳回王宁所有的指控!
顾远洲的违纪行为不成立!是经过深思熟虑,已经与上级汇报,打申请,并且不守死规矩,灵活变通!
首长的声音在铁皮喇叭中回荡着,带着金属般的回响:“同志们!面对突发险情,面对危在旦夕的无辜生命,顾远洲同志没有死板地等待可能贻误战机的批复!他选择在紧急关头灵活处置,一边火速上报,一边当机立断,挺身而出!这是什么?这是对人民生命至上的忠诚!是军人血性与担当!是不贪功、不畏责的纯粹品格!”
他猛地一拍桌面,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窗棂嗡嗡作响,窗外一树迟开的玉兰,仿佛被这正气所激,几片洁白的花瓣无声飘落,坠入初融的泥土。
“如果我们今天,将这样一位同志的行为定性为违纪!那么明天,当我们的同志在千钧一发的关头,会不会想起顾远洲同志的‘前车之鉴’,同志们,请你们认真地想一想!他们会不会因此畏首畏尾,因小失大?会不会因为害怕追责,而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同胞陷入绝境?!”
字字千钧,如洪钟大吕。
会场里最后一丝质疑的低语也彻底消失了,无数道目光投向顾远洲,那目光里只有纯粹的敬佩,这一道道热烈的眸光仿佛春日解冻的溪流,汩汩汇聚。
王宁僵立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他方才掀起的惊涛骇浪,此刻已彻底平息,只剩下难堪的泡沫在脚边破裂。
怎么会?怎么可能?
那么短的时间内,顾远洲怎么可能同时还叫人打了申请?
王宁颓然垂下头,模糊地视线落在地面,他所有的固执与不甘,在众人无声的注目下,被踩踏成泥。
散会后,人流涌出会场,气氛却与先前大不相同。
阳光慷慨地洒满营区道路,融尽了最后几处背阴角落的残雪,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新生草木的清冽,扑面而来,是春天真正苏醒的气息。
顾远洲被热情的战友们簇拥着,祝贺声此起彼伏。
他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一一回应,如同头顶这片毫无阴翳的蓝天。
王宁则被营长叫住,神情恍惚地跟在营长后面。
营长脸色沉肃,脚步在通向办公楼的水泥路上踏出单调的回响,走廊尽头的窗户敞开着,外面是营区的操场,是王宁无数次挥洒汗水的地方,是见证他成长的场地。
如此平凡的中午,王宁再看向那个熟悉的场地,心中却五味杂陈。
营长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落在王宁写满颓丧与茫然的脸庞上。他伸出手将敞开的窗户轻轻合拢,窗框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鸟鸣和涌动的暖风。
办公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只剩下两人沉滞的呼吸。
紧闭的门窗将外界完全隔绝。
营长高大的身躯停在窗前,背对着王宁,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王宁垂手站着,军帽下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先前表彰会上的激愤与不甘,此刻已被这沉重的死寂压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空洞,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嗡嗡声。
“王宁!”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潭,“我对你,真的太失望了!”
王宁呵顾远洲一样,都是营长一手带出来的兵,他们见过营长愤怒的、高兴的、激昂的……
太多面,他们都见过。
唯独眼前这副模样,王宁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