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空高远，路边的树叶已染上斑驳的黄色。拉文德女爵的队伍不紧不慢地朝着王都方向行进。奥托少校骑在马上，与艾格尼丝并排而行，他那只受伤的肩膀还用绷带吊着，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松感。反正仗打完了，自己也成了俘虏，接下来就是等着谈判被换回去，好像…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了？他甚至还有闲心打量着旁边这位多年未见、如今更添风华的“学姐”。
“啧啧，”奥托侧过头，看着艾格尼丝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依旧美得惊人的侧脸，语气带着几分促狭，“我说学姐啊，你这趟…收获不小嘛。”
艾格尼丝目视前方，声音清冷：“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奥托耸耸肩，脸上露出一个“我懂你”的笑容，“就是觉得…挺稀奇的。堂堂拉文德女爵，帝国之花，竟然会对一个…嗯…绿皮肤的家伙那么‘另眼相看’？又是派兵驻扎，又是亲自探望…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在皇家学院里对所有追求者都冷若冰霜的艾格尼丝学姐啊。”
艾格尼丝握着缰绳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我…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她心里一阵慌乱，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奥托·冯·埃克哈特，管好你自己的事。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身份？我现在可是‘贵重的俘虏’，”奥托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嘛。说起来，学姐，你还记得吗？当年在学院，那个南边公国的王子为了给你送一束罕见的冰晶花，差点没在雪山里冻死？结果你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让侍从给扔了。啧啧，真是铁石心肠。”他故意提起往事，想看看她会不会有什么不同的反应。
艾格尼丝的脸颊似乎微微有些发烫，但她很快压了下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反唇相讥：“是吗？比起某些人，为了能跟我‘偶遇’，天天守在图书馆门口，结果每次都被我的魔法护盾弹飞出去，鼻青脸肿的样子…似乎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吧？”
奥托被她揭了老底，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牵动了肩膀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哎哟…学姐你这记性可真好！还记得呢？”他揉着肩膀，脸上却带着一种坦然的、带着点自嘲的怀念，“没办法啊，谁让那时候学姐你太耀眼了呢？简直就是我们那帮毛头小子的…嗯…青春期幻想对象？喜欢你不是很正常？”
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艾格尼丝看着他那副坦荡荡的样子，反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傻乎乎地献殷勤、被拒绝了还会脸红半天的愣头青，似乎…也变得成熟（或者说，脸皮变厚）了不少。
两人之间那种因为身份和立场而产生的紧张感，似乎因为这番关于年少往事的坦诚对话而消散了不少。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不再是纯粹的领主与俘虏，更像是…两个多年未见、境遇各异的老同学，在一条漫长而未知的旅途上，偶然重逢。
奥托看着艾格尼丝那不再紧绷的侧脸，又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的好奇：“不过说真的，学姐，那个哥布林首领…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你…”
艾格尼丝的眼神瞬间又冷了下来，打断他：“不该问的，别问。”
奥托识趣地闭上了嘴，嘿嘿笑了两声。
队伍不紧不慢地行进着，扬起的尘土在午后的阳光下形成金色的薄雾。奥托百无聊赖地晃悠在马上，侧头看着旁边那位依旧保持着完美骑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艾格尼丝。
“我说…学姐，”奥托的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侃，“你这趟回去，打算怎么跟你们家那位陛下交代？”
艾格尼丝目视前方，没有立刻回答。
奥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却严肃了几分：“按理说，我是伊尔森的军官，在你们卡林迪亚境内被俘，算是你的功劳。可问题是…我是被谁抓住的？”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是被一群该死的哥布林！一群盘踞在你领地上的哥布林！”
艾格尼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知道，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到时候，你献上我这个‘战利品’，陛下问起来龙去脉，”奥托继续分析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她，“你怎么说？说你治下出了这么一股无法无天的哥布林势力，连帝国军官都能俘虏？还是说…你跟这伙哥布林是盟友，他们‘送’了我这个人情？”他嗤笑一声，“无论怎么说，听起来都不太对劲吧？陛下疑心那么重，到时候少不了要派人来彻查你的领地。你那位‘哥布林朋友’…恐怕就藏不住了。”
艾格尼丝沉默了。奥托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个巨大的政治隐患。她可以不在乎那些哥布林的死活，但杨浩…和他掌握的那些秘密（比如火器和水泥），绝不能暴露在王室面前。
“而且，”奥托又补充道，“我们伊尔森这边吃了这么大的亏，在战后的谈判桌上，为了找回点面子，或者干脆就是为了恶心你们，一定会反复强调，我是被‘哥布林’俘虏的。到时候，你们卡林迪亚王室的脸面往哪儿搁？陛下震怒之下，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你这位‘失职’的领主。”
艾格尼丝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知道奥托不是在危言耸听。
“所以，”奥托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我们必须…统一一个说辞。”
艾格尼丝抬眼看他：“什么说辞？”
“很简单，”奥托耸耸肩，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就说…你，艾格尼丝·冯·拉文德女爵，在得知伊尔森军队入侵后，亲自率领卫队清剿边境！在一次英勇的战斗中，偶然发现了被一伙凶残哥布林围困的我，然后…你力排众议，英勇无畏地将我从哥布林手中‘救’了出来！”
他看着艾格尼丝那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说道：“这样一来，你不仅没有失职之过，反而有‘清剿异族、解救我’的大功！既全了帝国的脸面，又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至于那些哥布林…就让他们在官方记录里，彻底消失好了。”
艾格尼丝看着奥托，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家伙，在关键时刻，脑子转得还挺快。这个说辞…确实是目前最完美的解决方案了。既能保护杨浩和他的营地，又能让自己从被动的局面中解脱出来，甚至还能捞点政治资本。
“这个建议…不错。”她缓缓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提议。
“嘿嘿，”奥托得意地笑了笑，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深情的、带着几分夸张的表情，“同学一场嘛，能帮上我曾经…嗯…憧憬的对象，也是我的荣幸啊，学姐。”
虽然明显是玩笑，艾格尼丝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深情表白”弄得有些不自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少贫嘴。”她顿了顿，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说起来，你脑子转得还挺快，行事也算谨慎…怎么还会那么轻易就被…哥布林给抓了？”
提到这个，奥托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语气里充满了郁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别提了！谁…谁能想到你那个心上人哥布林那么厉害啊！那根本不是哥布林！那就是一群怪物！拿着会喷火打雷的铁管子！还有会爆炸的木桶！老天爷！我那五百精锐…就跟纸糊的一样！我能活着被俘虏，都算是命大了！”他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心上人？”艾格尼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的某个词，冰蓝色的眸子瞬间眯了起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羞恼，“谁说他是我心上人了？！奥托·冯·埃克哈特！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回给那些哥布林？！”
她的反应之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心脏也因为羞耻和被戳中心事的慌乱而砰砰直跳。
奥托看着她这副罕见的、如同炸了毛的猫咪般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更加了然、也更加欠揍的笑容。
哦豁~看来…是真的被我说中了？有情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