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华有那么一瞬间的沉吟,在那么一瞬间,她竟不知自己身为皇后,究竟该如何是好?
她微微一笑,温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皇后,朕的意思,是要他们明白各自的位置。兄友弟恭是本分,但这嫡庶尊卑也是根基啊。这其中的分寸,还得你这个做皇后的,慢慢让他们拿捏。”
“臣妾……臣妾明白了。”琅华低声应着,心中莫名一酸,她的目光落回帐顶的缠枝莲纹上。
繁复的花样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就好像是皇家永远理不清的是非。
不过这么一瞬息的时间,琅华的冷汗竟是已经浸透了衣背,她打了个寒噤。
皇帝温和地替琅华掖了掖被角:“皇后明白便好,你是国母,你做得好了,朕才能安心。好了,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是。”
两人肩并肩躺下,背对背地睡着。
帐内烛火昏昏,映着皇帝落在枕上的背影。琅华望着那道熟悉的轮廓,心中忽然漫上一股莫名的凄凉。
从前,她忌惮永璜的长子身份,提防如懿越俎代庖,以为不再如此忌惮便能换来清净。
可如今,她好不容易放下心中这些芥蒂,皇帝却又对她说出这种权衡嫡庶的话来。
那么,她身为中宫,究竟该如何自处?
既要让孩子们活得舒展,又要守着那不可僭越的规矩;既要让皇帝看见她的宽和,又不能失了嫡庶尊卑的体统规矩。
真真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偏生要她这个皇后,在这进退两难里,走出一条让所有人都舒心的路来。
琅华也不知怎的,在这一刻莫名的生出一股疲惫。
这个皇后,实在是太难当了,有时候,她真是感觉又累又倦。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是有些羡慕起纯妃她们。
至少,她们不用和自己一样,殚精竭虑,困在皇后的牢笼里,不用时时权衡皇帝的心思,要有皇后的端庄得体,又要顺承皇帝的心事。
皇帝如今对如懿百般冷落。
琅华心中则愈发感念如懿往日对孩子们的周全,便时常从长春宫挑些江南新贡的绫罗、上好的贡品,悄悄送到承乾宫,也算尽了一份姐妹心意。
又两个月飞逝而过,算下来,皇帝已有五个月未曾踏足承乾宫。
还是琅华暗中安排,让如懿去养心殿侍奉了几次笔墨。
如懿与皇帝在养心殿偶尔闲聊时,倒也半句不提这段时间被皇帝冷遇的委屈,语气更无半分怨怼。
她只安安静静陪在皇帝身侧,偶尔说些诗书趣事,倒让皇帝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这一日,皇帝终于难得的心软,传旨让如懿来养心殿一同用晚膳,晚上也打算让如懿侍寝。
如懿刚踏入殿门,便敛衽屈膝,唇边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起身,快步上前将如懿扶起,温热的掌心紧紧裹住她的手,仿佛先前的疏离从未有过。
感受到如懿指尖的微凉,皇帝不由眉头微蹙,握紧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哈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嗔怪的暖意。
“如懿,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外面天寒,也不多穿件衣裳?”
如懿任凭自己的手,被他掌心的温度裹着,垂眸轻声道:“许是臣妾刚从外面进来,沾了些寒气,不打紧的。”
皇帝却不肯松开,反而把她的手往自己袖中拢了拢,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
“如懿啊,这几日越发冷了,你仔细冻着。前些日子,皇后和永琏的事,你也费了不少心,若再病了,朕可要心疼了。”
如懿心底冷笑,他总是将话说得这样好听,仿佛前些日子的冷落和疏远,从未发生。
如懿也便不再推辞,只微微屈膝应道:“臣妾谢皇上体恤。”
皇帝见她如此客气,有些许恍惚,也很不是滋味,稍稍握紧她的手,叹道:“如懿,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