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的审视，没有温度。
那两点幽深的红芒落在王志涛和王志泽身上，李虎感觉自己的后颈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那不是爷爷看孙子的眼神，绝对不是。
那眼神里没有慈爱，没有欣慰，只有一种……一种老狼在审视自己狼崽子够不够资格活下去的冷酷。
“老……老爷子他……”张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几乎是挂在李虎胳膊上的。
李虎没空安慰她，他死死盯着王山，又看了看身边两个孩子。
王志泽一脸镇定，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黑色玉简，仿佛那才是他的主心骨。
而王志涛，这小子就有点不对劲了。
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巨兽王山，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忍耐着极度的饥渴。
“哥……我饿……”
王志涛的声音很低，像是梦呓，但听在李虎耳朵里，却跟炸雷一样。
饿？
这鬼地方有什么能吃的？吃那些水晶？还是吃……
李虎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那片被王山清空的区域，再次起了波澜。比之前更加浓郁的黑暗，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染开来。
“吼——！”
王山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是在警告，也像是在宣示主权。它庞大的身躯微微下伏，摆出了狩猎的姿态。
这一次，从黑暗中涌出的东西，不再是之前那些模糊的人形或兽形影子。
它们……更加具体了。
李虎看见一个长着八条蜘蛛腿的女人轮廓，每条腿的末端都拖拽着一张哀嚎的人脸。他还看见一头由无数扭曲手臂纠缠而成的巨蟒，正用那些手臂在地上爬行，发出指甲刮擦玻璃的刺耳噪音。
这些东西甫一出现，张梅就尖叫一声，抱着头蹲了下去，嘴里胡乱念叨着：“别过来……妈，我错了我错了……”
李虎脑子也嗡的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暴躁情绪涌上心头，他突然很想把身边所有东西都砸个稀巴烂，很想冲上去把那些怪物撕碎。
“清醒点！”王志泽一声低喝，他手中的玉简散发出一圈微弱的灰色光晕，将三人笼罩在内。
那股暴躁和幻觉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李虎打了个激灵，一身冷汗。他这才发现，王志泽的脸色也白得像纸，显然催动这玉简对他消耗巨大。
“他娘的，这些鬼东西还会精神攻击！”李虎骂了一句，把张梅和两个孩子死死护在身后。
战场那边，已经打疯了。
王山就像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用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横冲直撞。它的领域压制着那些新出现的怪物，但效果明显不如之前。那头手臂巨蟒的一只手突破了领域的封锁，狠狠抽在王山的侧腹，那里瞬间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边缘的血肉没有流血，而是像沙子一样簌簌地消解。
这是概念层面的伤害！
王山吃痛，狂性大发，反口咬住那条手臂，猛地一撕。
“嘶啦——”
那条手臂被硬生生扯断，化作精纯的能量被王山吞噬，它侧腹的伤口也随之蠕动愈合。
可怪物太多了！
一只，两只，十只……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悍不畏死。王山身上不断出现新的伤口，虽然很快就能靠吞噬敌人来愈合，但那种被不断“抹除”再“重生”的过程，显然对它也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它的动作，开始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
“爷爷……”王志涛的眼睛红了。
他看着那个为他们挡住一切的巨大身影，看着它身上不断崩裂又愈合的伤口，一股血脉相连的暴怒和心痛，压倒了一切理智。
“弟弟，别冲动！”王志泽察觉到他的意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哥，我忍不住了！”王志涛低吼着，声音沙哑，“它在召唤我！那些力量……它们在叫我吃了它们！”
他说着，猛地挣脱了王志泽的手，主动向前踏出一步，走出了玉简的庇护范围。
“志涛！”李虎和张梅同时惊呼。
几乎在脱离庇护的瞬间，一股磅礴的、混乱的、充满疯狂与毁灭意志的畸变能量，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向王志涛。
“啊啊啊啊——！”
王志涛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没有被能量撕碎，反而像是变成了一个黑洞。他全身的皮肤下，一条条青筋如同扭动的蚯蚓般暴起，紧接着，无数繁复而霸道的黑金色符文从皮肤下渗透出来，瞬间爬满了他的全身。
“噬元霸体！”
他主动运转了功法！
李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逸散的、连王山都感到棘手的能量余波，被王志涛鲸吞牛饮般吸入体内。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肌肉虬结，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他的七窍中，开始渗出黑金色的血液，整个人就像一个被不断充气的气球，随时可能炸开。
“弟弟！”王志泽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却被李虎死死拉住。
“别去！你过去也没用！”李虎吼道，“这是他自己的坎儿！”
“可是……”
“相信老爷子！相信他！”
王志涛的意识已经陷入一片混沌。
痛！
无法形容的痛！
身体像是要被撑爆了，灵魂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无数混乱的念头、疯狂的嘶吼在他脑子里回响，要将他彻底同化成没有理智的野兽。
他要死了吗？
不！
他不能死！
爷爷还在战斗，哥哥还在看着他！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一段深埋在血脉中的信息，如同闪电般划破黑暗。那是之前王山在传承时，强行灌入他脑海中的一段意念。
一段关于“吞噬”与“反哺”的法则碎片。
堵不如疏！
消化不了，就打出去！
“给——我——开——！”
王志涛圆睁双目，眼中喷出两道实质般的黑金光芒。他双臂猛地向前一推，摆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
他体内的所有符文在这一刻亮到了极致，那些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驳杂能量，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嗡——！”
一道粗大的、凝练如实质的黑金色光柱，猛地从他双掌之间喷射而出。
光柱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它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带着一种湮灭一切的霸道。
那头刚刚用蛛腿刺穿王山肩胛的女人轮廓怪物，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这道光柱从头到脚刷过。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
它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仿佛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连一丝能量残渣都没有留下。
一击之后，王志涛身上的黑金色符文迅速黯淡下去，膨胀的身体也恢复了原样。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白得像个死人，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成功了……
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把那些毒药，变成了自己的武器！
整个战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出现了刹那的寂静。
所有怪物，包括正在厮杀的王山，都停顿了一下。
李虎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拢。
“我……我操……”他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两个字，“这……这他娘的是什么家庭教育？养蛊呢？”
王志泽看着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弟弟，眼神复杂。有担忧，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一个吞噬万物，一个驾驭法则。
爷爷……您到底想把我们培养成什么怪物？
而战场中央，巨兽王山缓缓转过头。
它那被蛛腿刺穿的肩胛正在快速愈合，那两点幽深的红芒，再次落在了王志涛的身上。
这一次，审视的意味淡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可。
一种野兽之王，对自己最出色的子嗣，露出獠牙的……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