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的到来,如同一颗定海神针,瞬间让京城第一丝绸厂这片,即将倾覆的汪洋,彻底平息了下来。
那个不可一世的钱组长,被王建国的秘书,像拖一条死狗一样,面如死灰地带走了。
他未来的结局,已经可以预见。
一场足以让工厂万劫不复的危机,就这么,在谈笑间,烟消云散。
车间里,工人们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修好机器时,更加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叶先生万岁!”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吼了这么一句。
下一秒,“万岁”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车间的屋顶掀翻。
这其中,喊得最起劲,嗓门最大的,赫然就是车间主任张铁柱。
这个壮汉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他那砂锅大的拳头,仿佛叶凡不是一个商人,而是带领他们打赢了一场决定性战役的将军。
叶凡被这朴实而又狂热的场面,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是帝王,也不想当什么“万岁爷”。
他只是想让这些,拥有着全世界最精湛技艺的手艺人,能活得更有尊严,更有价值。
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沸腾的声浪,立刻奇迹般地平息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近乎于狂热的眼神,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圣旨”。
叶凡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扫过他们那一张张,充满了希望与期待的脸庞。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卫民的身上。
这位倔强了一辈子的老厂长,此刻,正站在人群的边缘,眼眶通红,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一生的坚守,一生的骄傲,在过去的七十二小时里,被眼前这个年轻人,反复地击碎,又重新地,以一种更加辉煌,更加灿烂的方式,黏合了起来。
“李厂长。”叶凡的声音,温和而又充满了尊重。
李卫民身子一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叶凡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个厂,还是您的。”
一句话,让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卫民更是浑身剧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凡直起身,看着他,脸上是无比的真诚:“我只是个商人,会算账,懂经营。但这个厂的魂,是您,是各位老师傅。我希望,您能继续留下来,担任我们新工厂的荣誉厂长,兼总工程师。帮我,也帮大家,把好这第一道关。”
荣誉厂长,总工程师。
这不仅仅是一个头衔,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最高级别的认可与尊重。
李卫民的嘴唇,哆嗦了半天,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终于,滚落下了两行,滚烫的,浑浊的老泪。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代表着一个旧时代的落幕,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
当天下午,工厂的交接仪式,就在这间,创造了奇迹的废旧车间里,简单而又隆重地举行了。
没有剪彩,没有鲜花,甚至没有像样的横幅。
李卫民当着全厂职工和王建国的面,将一方,用红布包裹着的,沉甸甸的,黄铜大印,郑重地,交到了叶凡的手中。
这方大印,是建厂之初,第一任厂长留下来的,它代表着工厂的最高权力,更承载着几代人的心血与荣辱。
当叶凡的手,握住那冰冷而又厚重的印章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
他没有发表什么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只是当场宣布了三件事。
第一,立刻,从他的私人账户上,划拨一笔资金,补发全厂职工,过去半年里,所有被拖欠的工资和奖金。
第二,即刻成立“雪记匠人守护基金”,第一笔注资一百万。由柳如雪和李卫民共同管理,专门用于改善陈奶奶这样,为工厂奉献了一辈子的国宝级匠人的医疗和养老条件。
第三,提拔张铁柱,为新工厂的生产部总经理。并且,宣布工厂即日起,全员涨薪百分之三十。
三条宣布,一条比一条震撼。
当叶凡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整个车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彻底,炸了!
无数工人,当场就哭了。
他们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作被尊重,什么叫作,有盼头。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京城第一丝绸厂,不,现在应该叫“雪记华锦制造厂”,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天干劲。
叶凡展现出了他,作为商业帝王,那雷厉风行的一面。
他没有大刀阔斧地裁员,而是进行了,精准的内部重组。
他让柳如雪,挂帅成立了“云锦艺术研发中心”,将所有国宝级的老师傅,都聘为终身顾问,拿着全厂最高的津贴,只负责一件事——传承,与创新。
他又让秦武,带来了最专业的团队,将工厂的安保系统,从人员到设备,全都换了一遍。
他很清楚,未来这里生产的将不再是普通的布料,而是足以让全世界都为之疯狂的奢侈品,是流动的黄金。
工厂的每一个角落,都焕发着勃勃生机。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片欣欣向荣的氛围中时,一个新的问题悄然而至。
这天,新上任的生产部总经理张铁柱,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叶凡的办公室。
“叶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
叶凡正在和李卫民研究一张新产品的设计图。
李卫民拿着一张柳如雪画的,融合了现代审美的旗袍设计图,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嘴里不停地嘀咕着“这领子太低了,有伤风化”、“这腰收得太紧,不庄重”,和叶凡这个“资本家”,争论得面红耳赤。
看到张铁柱慌张的样子,叶凡放下图纸,示意他别急。
“铁柱,天塌不下来,慢慢说。”
张铁柱喘着粗气,一拍大腿:“咱们的原料断了!我刚给南边,苏杭那几个最大的丝绸供应商打电话,想订一批顶级的桑蚕丝。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们说,没货?”叶凡的语气,依旧平静。
“比没货还操蛋!”张铁柱气得直拍桌子,“他们说,有货!但是价格,一开口,就比上个月,翻了三倍!而且,还说要先付全款,三个月后才能发货!这他妈不是明摆着欺负人,要卡我们脖子吗!”
李卫民一听,手里的铅笔“啪”的一声就掰断了,猛地一拍桌子,胡子都吹了起来:“岂有此理!这帮南蛮子!反了天了他们!我这就给我当年的老战友打电话,让他去查查,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搞鬼!”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没有了最顶级的原料,别说“云锦”,就是普通的绸缎,都织不出来。
刚刚才重获新生的工厂,将再一次,面临停产的绝境。
这是一个,比钱耀华那张公文,更加阴险,更加致命的,阳谋。
叶凡看着两位暴跳如雷的“老同志”,脸上却缓缓地,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非但没有生气,眼中反而闪烁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才有的兴奋光芒。
“卡我们脖子?”
“不,他们这是在给我们送枕头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厂区里,那些干劲十足的工人们,悠然地说道:
“一个真正的帝国,是不能有任何短板的。”
“从桑叶,到蚕宝宝,再到一根根丝线,最后,到我们织出的每一寸‘云锦’。这整条链路上,所有的东西,都必须,完完整整地,攥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他们不卖给我们,那我们就自己去种,自己去养。”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听得一愣一愣的李卫民和张铁柱,嘴角勾起一抹霸道而又自信的弧度。
“传我的话,全厂放假三天,工资照发。”
“另外,”他的目光,转向办公室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端着茶水俏生生站着,满脸担忧的柳如雪,“雪儿,收拾一下行李。”
“我们,下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