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秋风格外凛冽,卷着枯黄的落叶在司隶平原上肆意飞舞。李傕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军营,眉头紧锁。自从吕布占据洛阳以东的小平津关、孟津关、虎牢关,曹操扼守函谷关,他们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进退维谷。
“报——!”一名斥候急匆匆跑上城楼,单膝跪地,“将军,东面吕布军又截获了我们三批粮草,西面曹操的探马已经逼近渑池!”
李傕一拳砸在城垛上,青砖发出沉闷的响声。“该死!再这样下去,不用他们打,我们自己就先饿死了!”
“文和先生,风大,还是回帐中吧。”身后传来李榷粗犷的声音。
贾诩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他知道李榷和郭汜一直在监视他,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怕他独自逃走。自从被吕布围困在这座孤城,粮草日渐减少,士兵们的眼神也开始变得飘忽不定。
帐内,郭汜正在大口喝酒,酒水顺着他的胡须滴落在铠甲上。“文和先生,这局势你也看到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贾诩慢条斯理地跪坐在席上,拢了拢衣袖。帐内烛火摇曳,在他瘦削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故意沉默了片刻,让焦虑在空气中发酵。
“文和先生,可有良策?”
贾诩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城外吕布军阵中飘扬的“吕”字大旗。三天了,自从被围困在这座孤城,李榷和郭汜就像两条饿狼般紧盯着他,生怕他这只“狐狸”趁机溜走。
“眼下我们有三条路。”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三条线。
“第一,死守洛阳,与吕布曹操决一死战。”
李傕和郭汜同时摇头,脸上写满拒绝。
“不如……”贾诩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投降吕将军如何?念及他日同僚之情……”
话未说完,李榷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竹简被震得散落一地。“不可!”他的脸涨得通红,“吕布那厮岂会放过我们?当年在董公帐下,我们可没少与他作对!”
郭汜也放下酒樽,连连摇头,头上的盔缨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活像个巨大的拨浪鼓。“文和先生此计不妥,不妥啊!吕布必杀我等以立威!”
贾诩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算计。
他早知道二人会拒绝,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故意先提出这个最不可能的选择,让两位将军自己否决,从而为接下来的选择铺路。
李傕冷笑:“曹操?他现在正和徐荣打得不可开交,我们怎么绕过徐荣去投降他?再说了,他之前还被徐荣打得落花流水,如今不过是依附袁绍的小势力罢了。”
贾诩点点头,似乎很赞同这个分析。“确实如此。那么……”他故意拖长声调,目光在地图上游移。
贾诩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那么剩下两条。”他的手指向北移动,“北上渡过黄河,投靠袁绍。”然后又向南划去,“或者出伊阙、大谷、广成诸关,南下投奔袁术。”
“袁绍?袁术?”郭汜皱眉,“这兄弟俩不是已经闹翻了吗?”
贾诩点头:“正是。袁本初据河北,兵精粮足;袁公路据南阳,坐拥富庶之地。二者各有所长,就看二位将军如何取舍了。”
李傕摸着下巴上的胡茬,陷入沉思。城楼上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卷旗帜的猎猎声。
“袁绍……”李傕突然开口,“他手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我们去了能有什么地位?”
“南阳……”郭汜喃喃道,“听说那里沃野千里,粮草充足。”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袁公路确实富甲一方,但……”他故意停顿,“其人骄奢,又好面子,未必看得上败军之将。”
郭汜不服:“我们好歹还有万余精兵,他袁术现在不也正被刘表压制?”
贾诩不慌不忙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不过,阎象——袁术的首席谋士,与我有旧。他来信表示,若我们愿去,可以保举为镇南将军。”
“镇南将军!”郭汜兴奋地拍了下城墙,“这可比在袁绍手下当个普通将领强多了!”
李傕却冷笑:“袁术那厮连亲哥哥都不认,能对我们好到哪去?再说了,南下要穿过吕布的地盘,风险太大!”
“北上就不危险了?”郭汜反唇相讥,“吕布的骑兵在虎牢关虎视眈眈,我们渡河时若被袭击,连退路都没有!”
两人争执不下,声音越来越大,引得账外士兵纷纷抬头张望。
贾诩轻咳一声:“二位将军,其实……”他故意拖长声调,等两人安静下来才继续,“我们可以分兵两路,各派使者前往试探,看哪边条件更优厚,再做决断。”
李傕和郭汜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妙计!”李傕拍案,“我派侄儿李别去河北见袁绍。”
郭汜不甘示弱:“我让部将张龙去南阳见袁术!”
贾诩微笑拱手:“二位将军明鉴。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无论选择哪条路,都要快。据探子报,吕布已经在调集更多人手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两人头上。李傕立刻转身对亲兵吼道:“传令下去,准备轻装,随时撤离洛阳!”
郭汜则拉住贾诩的袖子,低声问:“文和,依你之见,我们到底该选哪边?”
“袁绍。”贾诩的手指停在河北方向,“袁本初坐拥冀州,兵强马壮,又素有招贤纳士之名。最重要的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他需要有人牵制曹操。”
郭汜眼睛一亮:“文和的意思是……”
“袁绍与曹操表面同盟,实则各怀鬼胎。”贾诩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曹操军营的方向,“若我们投靠袁绍,不仅能解眼下之困,还能成为袁绍制衡曹操的棋子,价值倍增。”
李傕摸着下巴思索:“可我们与袁绍素无往来,如何取信于他?”
贾诩微微一笑:“诩已暗中派人联络袁绍谋士许攸,许子远与我有旧,愿意从中斡旋。”
郭汜惊讶地看着贾诩:“文和早有准备?”
贾诩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为将者,当未雨绸缪。”
李傕突然大笑,拍着贾诩的肩膀:“好!有文和在,我们何愁无路可走?就依你之计,投奔袁绍!”
贾诩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两位将军,望向远方。他心中清楚,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乱世之中,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今日投袁,明日或许又要另谋出路。但至少,眼下这一关算是过了。
贾诩微微颔首,心中却已开始盘算另一件事——如何在这混乱的突围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李榷郭汜的控制。他瞥了一眼账外巡逻的西凉兵,那些都是李榷派来监视他的亲信。
“文和先生……”郭汜突然凑近,浓重的酒气喷在贾诩脸上,“你不会……想趁机溜走吧?”
贾诩面不改色,反而露出一丝苦笑:“郭将军多虑了。城外皆是吕布铁骑,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逃到哪里去?”
郭汜狐疑地盯着贾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却看不出任何破绽。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最好如此!来人,加派人手保护文和先生,寸步不离!”
贾诩拱手称是,心中却冷笑连连。他早已在城中布下暗线,只等突围时的混乱。这些年来,他周旋于各路诸侯之间,靠的就是永远留有后手。